陸之銀驚訝于她的坦誠,如果是陸之銀遇到了這些問題,他覺得自己肯定不比安然有魄力。
“接下來呢?既然想清楚,你的生命不是為他們而活,是不是有新的打算?比如徹底放棄他們。”
陸之銀說這話的時候表情不鹹不淡,比安然說悲慘的身世還要淡定。
安然從來沒想到這麼絕情的地步,即使跳過一次江,她想的也隻是和家裡人斷聯而已。
自從媽媽被從林家趕出來,她就嫁給了賭鬼安槐,自己要是不接濟弟弟妹妹的學費,他們兩個無辜的孩子就會變成文盲。
她不願意看到這些,所以不忍心完全抛棄。
她皺眉搖頭,卻被陸之銀雙手控制住腦袋,搖了兩下就搖不動了。
“看着我,安然。”
陸之銀的眼睛星星閃閃,在陽光下,瞳孔微小的縮動都能完全看清。他的眼睛像最清澈的琥珀,讓他混蛋似的話變得非常有道理。
“我知道你給家裡定期打錢的事情,你的弟弟妹妹隻是你的弟弟妹妹,他們不是你的孩子,你年紀輕輕,不做好姐姐,幹嘛要給他們當媽?”
“那我怎麼辦?”安然掙紮出來,走到窗前曬着滾燙的陽光:“他們還是孩子,出生時就面對一個賭鬼父親,和一個隻會抱怨的母親!”
安然蹲下把頭埋在膝蓋裡:“你知道嗎?我不忍心,你可以說我聖母,可是我真的不忍心,我看着他們長大,他們小時候很可愛,他們是我媽媽九死一生生下來的……”
“你就是聖母。”
陸之銀的話就像一把冰刃,從背後狠狠插進安然的心髒。
哭聲戛然而止。
從沒有人這麼說過安然,這話對她來說太重了。
她感受到自卑如同那晚的江水一樣,席卷她、包裹她、讓她窒息、讓她快要死掉。
果然還是被嫌棄了,這樣的家庭論誰都會嫌棄。不管是朋友關系、情侶關系,還是合作關系,在聽到她有這樣大的累贅之後,總會毅然決然地把她推開。
說完“重話”的陸之銀卻突然從背後圈住了她,清冽的嗓音打斷她頭腦中紛飛的念頭:
“你現在肯定在想:果然我好慘,有這樣的家庭,不管幹什麼都讓人嫌棄。”
安然腦袋一陣。
纏繞在她周圍的不安全感如被佛祖一掌拍碎,她瞬間從冰冷的感情裡抽離,感受到了熱烈的陽光。
陸之銀怎麼知道她在想什麼?這太不科學了。
她忽然擡頭,磕到了陸之銀的下巴。
一回頭就看見陸之銀跌坐在地上捂着下巴痛苦龇牙。
“對……對不起啊。”安然趕快扶他站起來,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是不是很疼啊?”
她跑到茶幾旁邊找了一圈,沒有發現水,巡視一圈陸之銀的一樓,找到了洗手間的位置,跑進去用牙刷杯接了一杯水。
“快漱漱口,是不是咬到舌頭了?含一口水在嘴裡冰一冰舌頭。”
陸之銀在她手裡喝了一口水,表情痛苦,安然又摸了摸他的下巴表示安慰後,他痛苦的神色一變,笑了起來:
“我沒事。”
安然的手呆在半空中。
她打陸之銀一巴掌:“你騙我!”
這一巴掌可是下了力氣的,比小腦袋不經意間一碰要有勁的多。
陸之銀捂着肩膀疼了一會兒,笑呵呵地回窗戶邊找她。
“被我說中了吧?其實這一切都是你自己選的。”
安然瞪了他一眼,并沒有能讓他閉嘴。
“你想要輕松、公平、正常的生活,就不要管你弟弟妹妹那些事兒,他們的父母正值壯年,又不是70多歲的老頭兒老太太,出去撿垃圾也能養活的起兩個孩子,你幹嘛要去湊熱鬧,每個月給他們寄錢,把他們養成巨嬰?”
“你說得簡單,但是我在那樣的家庭長大,我無法看着他們讀不了書……”
陸之銀眼神堅定,揪着安然的耳朵把她面對自己,“你這是在PUA自己”。
安然腦袋裡的戲劇大戲再次“啪”一下,斷了。
“你說什麼?”她更想哭了。
安然揪住了陸之銀的衣領,因為姿勢原因,這個威脅的動作把陸之銀拉近了,兩個人之間隻剩下三個拳頭的距離。
安然的眼淚已經到了眼眶,就要洶湧而出。
她問陸之銀:“你的意思難道是,這一切的痛苦都是我自己給我自己的?我是傻子嗎!你才是PUA我,我難道不想變成一個正常人嗎?”
安然不斷地晃動他的衣領:“你才是PUA我,你才是PUA我……”
她并非指責的語氣,陸之銀的話簡直就像一顆炸彈扔進她腦袋裡面,炸得回聲四起。
她現在被陸之銀奇怪的道理炸得全身發軟,連簡單的邏輯可能都想不明白,更何況斥責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