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們上溪村,那孩子摁着他堂哥揍,把他堂哥揍得鼻青臉腫。不過我後來聽說他堂哥頂不是個東西。好吃懶做,欺負弱小,所以活該挨揍。”
“不可能,你準瞧錯了。那孩子我見過一回。先前二麻家辦喪事,我去時這孩子也在。長得怎樣我不說,總低着頭我都沒瞧清。我主要不相中他那瑟縮樣,見誰都像老鼠見了貓,這哪領得出去?絕對不行。”
“那是以前。這孩子現在膽子大得很,都能當衆打人了你說。”
“那更不行。這麼厲害,娶回來還不把家掀了?咱們戍兒老實,還不被管得死死的?”方吳氏說着頓了頓,“你的意思是你同意這親事?”
“那不然呢?你還真能說動戍兒?你要是能,他那滿屋子破爛就不可能留這麼多年。咱兒子就是頭倔驢,你到今日還沒看明白麼?再說了,莫大夫已經收那孩子為徒。莫大夫這人你也是知道的,若真是那兇惡的孩子,他哪裡會收作徒弟?兒子高興你就去提嘛,反正你鬥不過他。”
方吳氏知道,她兒子有時一上來那驢勁兒十個鹹蛋黃都拽不回來。但她還是不情願。那麼多人家,怎麼就偏偏相中于慶隆?
她決定先等等。沒準過兩天兒子就回心轉意了。再說她兒子不也說了,還有其他人家去提親。那那家要是提成了,她兒子再惦記也沒用了。
不能怪她這個當娘的心狠,實在是這門不當戶不對,不是好姻緣!
方吳氏隻當沒聽到兒子回來說的話,該去忙啥還忙啥。而方戍則把自己關進屋裡,不停地擺弄水車,想着不久前說過的,水木相遇,福澤有餘。
他當時說“福澤有‘于’”,并非對于慶隆有什麼龌龊心思,而是真的打心裡覺得,若是有這麼個人成為自己的知己,定會喜樂安平。如果于慶隆是個漢子,他甚至完全不會想到提親的事,就日日把酒言歡。他教他識字,他為他作木玩,便是一生如此過下去又有何不行?
可偏是個哥兒啊!不娶就要歸人家了!
到底是哪個讨厭鬼這麼急?方戍直覺不是趙老四。
于慶隆也想知道是哪個這麼不識趣要給他找麻煩。
他跟雙親緊趕慢趕,終于在剛入巳時時到了鎮中。這會兒他們剛把繡品送到繡坊,拿到三百文錢。
這個是周月華忙了近一個半月才賺到的錢,這種機會不是總有,很寶貴。周月華小心把錢收好,問于慶隆:“隆哥兒餓沒餓?走,阿爹給你買些桂花糕吃。”
于慶隆已經有些餓了,畢竟不停不歇地走了幾十裡路,天不亮就開始走,他一個大小夥子哪可能不餓?
可桂花糕對于他們而言還是奢侈了些。這裡地處北方,并不産桂花,桂花是外地運來的,價格便高昂。
“不用了阿爹,咱們就簡單弄一點素面吧,要不然買幾個饅頭也行。”
一碗素面也就兩文錢,兩文錢也可以買四個饅頭,或者一個菜包子。其實要說貴也不貴,小地方的物價還是低的。就是家裡還欠着錢,于慶隆也看到了家裡人不容易,而他并不認為這與他無關。他們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周月華也明白小兒子懂事,隻是聽他這麼說,做阿爹的心裡難免不是滋味。誰知這時于大有從不遠處拿個紙包過來,一打開裡面居然有八個饅頭和三個肉包子!
于慶隆已經好久沒聞到葷腥味了。之前想着去捉魚,可始終沒找到合适的工具,再加上這裡的調料實在是有限,想不帶腥味吃魚有點困難,他就沒再急着去。
“慶隆,把這吃了。”于大有給于慶隆拿了個肉包子,給周月華也拿了一個。他自己打柴換的錢買的。
“謝謝父親。”
于慶隆想到上一世随時都能吃的包子,饞,卻怎麼都下不去口,因為他發現于大有給他一個包子,另一個給了周月華,自己卻沒吃那最後一個,很明顯這是給于慶業的。
于是他掰了一半放到紙上:“一人一半吧父親?”
說是一半,其實他拿的是小的。
于大有說:“我吃饅頭就行,你還長身體呢,多吃點。”
于慶隆笑說:“我現下這麼高就有人說我長得太大呢,再長不更要被說了?”
于大有見兒子并非自卑,隻是像在說一件尋常事,也跟着笑起來:“那太陽到了白日就要升,孩子出來就要長,這還能管得住了?”
于慶隆也覺得是這麼回事,正想說那也不用吃那麼多,周月華卻把自己手裡的直接塞到他嘴裡,笑說:“快吃吧,今兒個陽光好,吃完之後我家隆哥兒還能長更快點。”說完紙上那半給了于大有,自己把于慶隆的那小個兒的吃了。
或許是因為上一世雙親不與他在一起,他總是能更敏銳地捕捉到旁人的真實善意。
其實一個人是不是真正觀心另一個人,這事很好判斷。如果隻是插手或過問,卻無任何實質性幫助,這都沒什麼用,不過是另一種形式地在對方身上獲得優越感。
可這一家人不同,他們是真心待他好。
三口人一起來到于慶業當學徒的木工房,那最後一個肉包子果然進了于慶業嘴裡。
于慶業一邊快速咀嚼,一邊含糊不清問道:“父親,阿爹,小弟,你們怎麼來了?家裡有啥事?”
周月華把二兒子拉到一邊,小聲說:“那天你跟隆哥兒去弄桦樹皮時遇見個媒婆是去老宅的。老宅對門你張大娘說老太太要把隆哥兒說給個賣包子的人,這鎮上一共有幾家賣包子的你可知道?”
于慶業道:“一共就兩家,我剛吃的這一家一看就是附近買的吧?這家裡隻有兩個女兒,肯定不是他家。還有一家在鎮西,那家是有個漢子,可長得很小,還有個傻弟弟。老太太要……”
話沒說完便看到雙親跟弟弟一起皺眉頭,于慶業就知道自己多半沒猜錯。就說麼,要是好人家,老太太哪會說給他小弟?
這下他想起來那媒婆旁邊的人是誰了,那不就是常跟他三叔還有趙老四一起喝酒的人麼?
于慶隆這時問:“那二哥你知道慶喜在哪念書麼?”
于慶業說:“知道,就在鎮西,有個文德學堂。你問這做什麼?”
于慶隆心道:因為這事隻有找于慶喜才能徹底解決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