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繁在窗邊盯着林江雨走出很遠,一直到看不見。
于州揚不在家,于繁又算錯了他值班的日子,所以他本來打算拉上窗簾下樓買飯,結果就看到了樓下那一幕。
他怔愣了好半天,望着那個背影怎麼也想不來,林江雨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明明已經走了卻還要退回來對着陌生人說那些話,有什麼意義。
于繁沒想明白,他隻知道有那麼一瞬間,他想沖下樓去,攔住那個人。
說點什麼呢?或者什麼都不說,隻需要叫住他,撲上去。
可大概因為愣了太久,沖動慢慢消退,最後也沒能邁出這一步。
于繁是等肚子的抗議聲已經清晰可聞,他才關了燈,慢慢下了樓。
他在一家小館子吃到半飽,才給于州揚撥了電話。
果然,于州揚又斥他回家不提前通知,于繁誠懇認錯,父子倆又聊了幾句,話題就被于州揚轉到了瞿念冬身上。
“上次叫你去你就沒去吧?我明天也不在家,你趁着這個時間過去看看,做兒子的,該盡到的責任還是要盡的......”
于州揚又語重心長地講了一堆大道理,于繁聽了半天,隻回了一個:“嗯。”
“你别光嗯,趕緊安排吧!我這邊要忙了,你吃完早點回。”
于繁說完再見挂掉電話,看着吃了一半的雞腿飯歎了口氣,然後結了賬,直接回家了。
家裡平常就于州揚一個人住,所以收拾得基本上還算幹淨。
可于繁就像是吃飽了有勁兒沒處使,回到家撸起袖子,拿起掃把就開始掃地,把平常容易忽略的門後和櫃子縫隙都劃拉了一遍,然後又開始拖地、擦桌子。
一個小時以後,于繁環視整個屋子一圈,實在找不到還有什麼能幹的了,于是把自己扔進浴室洗了個幹淨。
等坐到床邊擦完頭發,他呆呆地看着窗外好久,意識到再也無事可做時,才緩緩拿起了手機。
他沒有直接打電話,而是發了一條消息給瞿念冬。
——我回來了,你明天要有空,我過去看看。
兩分鐘後,于繁收到回信。
——好。
簡單明了,沒有溫度。
于繁盯着這個字走了神,但很快他就按滅手機,扔回了桌上,仿佛那字裡有萬丈深淵,再看下去就會被吞噬、陷落。
房間裡靜谧無光,冰箱偶爾會發出一聲運作的嗡響,在死寂一般的空氣中回蕩。
這種環境不會讓人有好心情,他逼自己閉上了眼睛。
......
于繁是第二天早上醒來才看到林江雨消息的,發送時間是晚上12點過10分。
林江雨——你明天幹什麼?
于繁心說12點都過了,嚴格來講不是明天了。
——今天回我媽那。
他回完消息就去洗漱,毛巾捂在臉上打斷氣息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在哼着歌。
後來路上他又和林江雨聊了幾句,一直到站在瞿念冬的家門口。
于繁收起手機按響門鈴,打開門的是一臉興奮的小璠。
“哥!”
于繁嗯了一聲,看到了擺在玄關的拖鞋。
“老媽說你今天要來,一早去市場買了好多菜,這會兒在廚房準備呢!”小璠壓低了聲音,但沒能掩蓋住激動的心情。
于繁笑笑換好了拖鞋,走去廚房和瞿念冬打了聲招呼。
瞿念冬:“來了?先去客廳坐着,我先把菜準備一下。”
于繁:“哦。”
瞿念冬:“早飯吃了麼?”
于繁:“不餓。”
瞿念冬沒再說話,打開水龍頭一葉一葉地開始洗菜。
于繁印象中的瞿念冬是不會做飯的,不僅如此,她除了會收拾自己以外,其他的基本都不會。
他認為這是導緻父母二人離婚的主要原因之一——于州揚希望瞿念冬做個賢妻良母相夫教子,瞿念冬則還保有着那個年紀最後一點熱血和沖勁。
兩人也不是沒有試圖調解過,于繁有一次在半夜醒來時聽到過二人談心,具體内容記不清了,但從第二天開始,瞿念冬就像變了個人一樣,收拾屋子洗衣服,手捧着菜譜做飯。
他一度天真的以為爸媽的關系變好了,并且能一直好下去。
可惜這種生活沒堅持過一個月,瞿念冬就打回原形,該玩玩該吃吃,好友遍布五湖四海,永遠也應酬不完。
所以最終的結果就是,于州揚斥責瞿念冬不配做一個母親,瞿念冬怒言不願意一輩子吃糠咽菜。
吃糠咽菜的比喻誇張了些,可也讓于州揚明白,他現在能給的,遠遠滿足不了瞿念冬。
所以他放她走了,成全瞿念冬變成瞿老闆,生意興隆,可以肆意吃吃玩玩。
于繁看着收拾得井井有條的房間,聽着廚房嘩啦作響的水聲。這就是瞿念冬現在的生活狀态,放幹了熱血用盡了沖勁之後,過着當年她最厭惡的那種生活。
他知道,這是瞿念冬幾經打擊,生意失敗之後換來的平和。
他也知道,為此兩年多前,瞿念冬患上了抑郁加躁郁,自己偏偏還不當回事,每每都是小璠逼着她吃藥。
他還知道,于州揚此前從來不會那麼頻繁的放他來找媽,是到瞿念冬生意失敗後,他爹的心腸就軟得不像話了。
......
回想了許多之後,于繁僵着的肩膀不由地松了下來,難得的見面沒有想象中那麼不堪,起碼目前一切和諧。
于是他重新走進廚房,對瞿念冬說了五年以來最溫柔的一句話。
“需要我幫忙麼?”
瞿念冬正把切好的菜裝進盤子,然後在上面又扣了一個。
“完了,吃飯點兒還早,我就先把菜切好。不會做瞎做,做得慢。”
于繁隐約聽出了抱怨的味兒,不再多言,剛準備往外走,瞿念冬又開口了。
“你工作怎麼樣?”
“還行。”
“就是你那畫畫的專業?”
“嗯。”
于繁聽到瞿念冬非常細微的歎了口氣:“能幹多久?吃青春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