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生子在這個時代意味着争鬥與不祥。
為了家業的繼承,城主無可奈何地決定放棄其中之一,他那持劍的手在自己血脈的脖頸間遊離,最終選擇了面帶胎記、看上去更加孱弱的那一個,就像人有權丢棄自己的物品,父親自然有權殺死自己的兒子。
所有人都認可這其中的正當性,除了母親。
她憤怒地沖上去——那蒼白的面頰與毫無血色唇叫人懷疑她究竟是怎麼站起來的——那雙枯瘦纖細的手從父親的屠刀下奪走了他的兒子。
小小的孩童面色發白,已經不再哭鬧,夫人、母親、神官怒瞪着城主,指着另一個孩子說:“隻有那一個是你的孩子,這一個是屬于女神的!”
“我為神官,我子亦為。”她撫摸着孩子額角的印記,雙眼中帶着火光,“此非汝子,乃天賜之,唯獻與神!”
或許是心中仍然懷有不舍,亦或許是人确實不敢冒犯神的威嚴,城主沒有再抽刀,這個額角帶着火紋的嬰兒就這樣活了下來。從這一刻起,一場獻祭已經完成了,天授之子不再如尋常孩提一樣屬于母親或是父親,而屬于神。
世界上最無常、也最為偉大的女神。
夫人再次成為了神官,她在城主府中劃出了一個小小的院落,除了已經改信的下仆外不允許任何人踏足,自己則留在那裡教養未來的神官。
“你是為了女神而生的,你是屬于女神的,緣一。”
自從生育之後,或許是因為那次搶奪掏空了她的元氣,神官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她仍然抱着緣一,不厭其煩地對着他一遍遍強調着:“隻有女神才可以主宰你的生命,你知道嗎?”
繼國緣一小時候是一個非常安靜的孩子,一句話也不會說,安靜到下人都竊竊私語着他是不是欠缺智慧,神官心中焦躁,卻無可奈何。
“緣一,跟我讀好嗎?”神官撫摸着繼國緣一帶着些紅調的長發,她咳嗽着,話語卻依然溫柔,“我是屬于女神的。”
繼國緣一依然沒有反應,小小的孩子就像和世界有着一層隔膜,神官依然重複着,在她期望的目光下,孩童說出了人生中的第一句話:“我、是屬于……女神的。”
“太好了,太好了緣一。”神官的眼中第一次流下了眼淚,“我終于可以放心了……”
繼國緣一還不明白神官為什麼哭泣,他隻能感覺到母親的手好溫暖,隻要她能緊緊地抱着他,哪怕稍微有點勒人也很開心。
他願意為了母親的笑容滿足她的一切希望。
神官最終還是去世了。
新的神官辭别了從小長大的城池,于荒野中尋找着女神。
……………………
在那之後過了很久很久。
神官已經不再是孩童,也立下了讨鬼的志向,無限通透的世界中終于迎來了無法看透的存在。
女神終于撥開傳說的霧影,對他露出了一個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