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了。”
方琬音拖着酸軟的胳膊回了家,她剛剛扶了賀均麟一路,她這小身闆哪吃得消。
關佳急忙迎上來詢問。
“怎麼樣?送去的東西,賀家收了嗎?”
“收了。”雖然不知道後面會不會丢出去。
“侬和均麟相處得怎麼樣呀?”
被關佳連續盤問,方琬音簡直一個頭兩個大。
“哎呀,母親……不,額娘。”關佳到現在還是讓方琬音叫自己額娘,所以方琬音總是要注意改口,也不知道她是放不下這些稱謂,還是放不下過往的繁華。
“額娘,你的上海話實在是太别扭了,你學不會就不要說嘛,省得給自己鬧笑話。”
她的母親真是個别扭的女人,她放不下自己北京格格的身份,又為了搭上上海的上流社會,一直苦練上海話,但是畢竟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關佳的上海話無論怎麼練都是怪怪的,方婉音怕她再執迷不悟下去,連正常說話都不會了,還會被那些名媛和富太太嘲笑。
那些老的排擠她母親,那些小的排擠她,方琬音實在厭倦這一切。
關佳不悅道:“你這孩子怎麼說話的,你阿瑪今天還誇我上海話講得好呢,一點都聽不出來是外地人哦。”
關于方玉堂先生因為太過寵愛關佳女士而常常失去判斷力這件事,也時常讓她頭疼。
方琬音無奈道:“是,額娘,你上海話說得最好了,你在家裡随便說,記得不要去杜夫人那說,否則下次她的宴會又不讓你參加了。”
“你這孩子,都說了不要再提這件事了。”
方琬音上了樓,回自己卧室前,去敲了旁邊房間的門。
她聽見裡面的一聲:“進。”這才拉開門規矩走進去。
“父親。”
方玉堂放下了手中的報紙,看着自己女兒。
方玉堂穿了一件褐色中式長衫,他不喜歡穿西裝,他的身上依舊保持着那種文人的清高,方婉音傲氣的性格就是随了他,當然方玉堂沒覺得自己女兒這樣有什麼不好,這個時代有一點傲氣挺好的,至少不會向那些日本人低頭。
“從賀家回來了?”
“嗯。”方琬音點點頭。
“有沒有被賀家人欺負?”
方琬音想起了賀敏之的輕蔑,還有賀均麟當着所有人的面說得那番話,倔強地搖搖頭。
知女莫若父,隻看方琬音的神情,方玉堂就能猜得出一二了,就算沒被人欺負,她也不喜歡賀家。
方玉堂語重心長說道:“你母親讓你改口,你就聽話,無非因為這些小事惹她生氣。”
方玉堂理解妻子心中的苦楚和執念,也依着她。
“知道了,父親。”
“至于賀均麟,你若是真不喜歡他,那我就去跟賀存遠說,這門婚事就這麼作罷,這是你的終身大事,你母親的話也不用都聽。”
反正他也讨厭賀存遠身上的銅臭味,這兩個老家夥互相看不慣,賀存遠也讨厭方玉堂,用他的話說,方玉堂就是半吊子墨水味,假清高,什麼朝廷重臣,在他華商商會面前,提鞋都不配。
“齊大非偶,賀家,我們方家高攀不上。”
硬往上湊,隻會受盡羞辱。
方玉堂的想法也有所改變,一開始他怕自己無法在上海立足,想着背靠大樹好乘涼,所以才按照往日的約定與賀家定下了婚約,亂世浮生,他總希望有人為自己女兒遮風擋雨,但若是女兒不喜歡,豈不是将自己的一輩子都賠上了,左右都不好,天下沒有十全十美的好事。
“父親,我知道了,我會好好考慮和賀均麟的關系的。”
“時間不早了,去休息吧。”
方琬音回了自己屋子,剛躺下,她就睡着了,她實在不想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人和事了,都不如她的床來的舒服。
……
周末,聖德女子中學的幾個學生一起搞愛國文藝彙演,在平安大戲院租了一個場地,用于排練的,方琬音自然也在内。
他們的這出戲叫《梁山伯與祝英台》,方婉音通詩書,對古代的故事也有所了解,大概就是講述了男女主人公在封建時代背景下的愛情悲劇。
當時有《羅密歐與朱麗葉》和《梁山伯與祝英台》兩個節目,方婉音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梁山伯與祝英台》,無他,隻是她很不喜歡另一個節目的台詞,外語翻譯成中文之後總是有一股怪怪的腔調,聽起來很尬,即便她沒有台詞,隻是聽别人演,她都要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