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前夜,沈歌待在軍營裡,沒住進營帳,她擡頭望着天,裴谳撐着素輿坐在其旁。
沈歌指了指近處校場上幾個還在苦練的新兵,“我從前也同他們一樣,晚上最喜歡待在校場,白日裡拉不開差距,隻有晚上可以,一遍不行,就兩遍,兩遍不行就十遍,百遍……”
“殿下,莫要看我現在好似将那戰場當成兒戲一般,想打就打,殺場的火要比前幾日那把燒了将軍府的火兇得多!未經校場的考核,很難生存,殿下還是留在朔野吧。”
裴谳說要随軍時,沈歌沒有當着衆人的面勸阻,如今隻餘二人,她才找到機會。
裴谳看了眼沈歌,又擡頭繼續看天,“廖廖殘生罷了,若能得見戰場雄威,也算沒白走一場。”
“何況,将軍此戰,軍有内鬼,外有宿敵,如果我沒記錯,将軍曾于河西牧場處率一千鐵騎戰敗于阿魯。”
“将軍能信之人不多,憂患卻多。”裴谳裹緊了身上狐裘,歎了口氣,“将軍也不必再勸裴某,若此次真能攻到黑頭山,裴某也能盡快受到巫女之力。”
沈歌但想到自己若是也提前預知了死期,估計會比這位攝政王想的更瘋,她會想要摘星戴月,想環遊九州,想去千裡單騎取那左賢王阿那如的首級!也便不再勸了。
兩人無言,沈歌坐在那沙地上,裴谳坐在素輿上,都在看着校場。
“殿下,都收整好了,可以去休息了。”直到填海來請裴谳。
明日出征在即,裴谳今日也住在軍營,沈歌回頭,隻看見新竹睡在她的帳子,現下已經滅了燈。這丫頭不能随她出征,每次出征前都不喜見到她,估計是躲在那處哭鼻子呢。
“我來扶殿下,填海,你去睡吧。”沈歌說完就接過了填海手裡的素輿,這素輿輪子的倒是和他們軍中運糧的車大了不止一圈,也不知裴谳是從哪尋來的。
裴谳蒼白的手指緊緊抓着素輿的圓木把手,沈歌不似填海那般步伐穩健,也注意不到前方的石頭,偶有颠簸。
“我今日與殿下睡一個帳子。”
裴谳愣了一下,他回身擡頭看向沈歌,卻隻看到少女揚起的下巴和脖頸。
“也省得惹人多言。”
沈歌也不知怎麼了,許是同情這一病弱攝政王,也許是可歎皇室的手段,自從那日見此人險些死了,她竟生出一絲對此人的憐惜之情來。
“裴某不在乎這些。”裴谳蒼白的手攥得更緊了,他自知時日無多,又怎可與她相配。新婚之夜他們都未曾同床共枕,何況今日。
“那殿下新婚之夜怎麼還說要和我同房日而住?”沈歌笑了笑,“我無妨的,殿下可是與京都那邊的紅人,被人傳了笑柄,平白落下個壞名聲可不好。”
裴谳面上一紅,的确,新婚那日他存了私心,大喜的日子,五湖四海的兄弟朋友齊聚,他确實不想當夜分房,惹人閑話。
沈歌猛得拍了下裴谳的肩膀,将裴谳吓了一跳。
“何況,你我本就是夫妻,天下盡皆知,暫住一個帳子而已,又不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腌臜事!”沈歌可也不想今日無處去住,何況,當初口頭契約之時,也隻是言明的互相不打擾對方,也沒說就不能有夫妻之實,料想能和這等美人躺在一個帳子……。
沈歌搖搖頭,她怎麼自從見了攝政王好像滿腦子都是些莫名其妙的東西。
裴谳卻點了點頭,沈歌推着裴谳很快到了裴谳備的帳子門口,裴谳用力一撐,找來素輿也是因為他現下因為天氣寒涼激發了毒性,體力不支,一撐之下竟是頭暈眼花,整個人向後倒去。
“哎!”一直緊随其側的沈歌眼疾手快,低呼一聲,迅疾跨前一步,她手臂趕緊穩穩托住裴谳欲墜的身體,緊急環住他勁瘦的腰身,将他大半重量攬向自己肩頭。
“撐着我吧。”
裴谳隻得一隻手輕搭在了沈歌伸來的手臂之上,沈歌身上鐵甲堅硬,他輕靠了一會兒,才喘過來了口氣,“許是這幾日坐得久了……”
“走,我扶殿下進帳子休息。”沈歌打斷了他的話,她抓住了裴谳的手腕放到自己肩頭,另一隻手緊緊環住裴谳的腰。
裴谳是被沈歌有力的臂膀架着,才勉強向前挪了幾步。一身狐裘早已散亂,這幾步耗盡了殘存的力氣,他臉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紅,略微急促的氣息拂過沈歌頸側。
行至榻邊,沈歌小心翼翼地将裴谳安置在填海鋪好的被褥上。目光觸及裴谳此刻模樣,淩亂狐裘襯着那抹病态的潮紅,病弱中竟透出一絲驚心動魄的絕色,沈歌心神猛地一蕩,手臂竟忘了卸力,腳下同時一個不穩。
“呃啊!”
沈歌整個人失去平衡,帶着沉重的鐵甲,結結實實砸在了裴谳身上!沉重的鐵甲邊緣狠狠磕在裴谳胸口,撞得他一聲悶哼。
方才還隻裴谳一人的臉上泛着紅暈,此刻沈歌的臉頰也瞬間燒得滾燙。
“我、我……殿下!對不住!”沈歌的臉正埋進裴谳冰涼的胸膛,裴谳身上的體溫讓她心頭一緊。她幾乎是手忙腳亂地用手臂撐起身體,從這令人窒息的尴尬中掙脫出來。
沈歌自覺得此時她的面色定然不太正常,趕緊轉身就走。
她暗暗舔了舔滾燙幹涸的嘴唇,沒有回身去看裴谳,沈歌走向帳子裡那幾盞油燈,一一吹滅,輕聲說道,“殿下早點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