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按攝政王說的來。”沈歌手指夾上一紅色旗子立于沙盤斷崖殘壁之上,望向帳外的天,已然快要放明,“中軍之策明日再想,今日疲憊,諸位皆去休息吧,養精蓄銳方能以備來日之戰。”
沈歌看着帳中無人,才敢卸下了沉重的染血盔甲,隻穿着一件半舊的靛青色勁裝,頭盔摘下,發髻被她随意挽起,幾縷碎發垂在額角,沈歌靠在椅上閉目擦拭着染血的彎刀,僅僅是暫時的勝利,卻無法讓她安心。
“将軍。”
昏昏欲睡的沈歌聽到聲音猛得睜眼,卻是填海推着裴谳進來,填海手裡還拿着一碗粥。
“喝些粥吧。”
填海将一個粗陶大碗放在她面前,裡面是熬得濃稠,幾乎看不到米粒形狀的粟米粥,上面漂着幾個黑黢黢的腌菜疙瘩。
裴谳的目光同樣落在沈歌面前的碗上,那碗裡的粥,顔色灰黃,質地近乎糊狀,遠非京城裡那些精米細熬、點綴着蓮子紅棗的羹湯可比,那腌菜更是粗陋得紮眼。
沈歌也捕捉到了裴谳的目光,握着木勺的手指收緊了一下。
她這才忽而想起,這位當朝攝政王,就算曾受了苦,可也是在錦繡堆裡長大的人物。京城王府的膳食是何等精細?此人連牛羊都不屑于吃,如今在這朔風凜冽的邊關軍營,怎吃的了連普通兵卒都覺得難以下咽的陳年粟米?
“咳。”沈歌清了清嗓子,“營中糧草前番大戰耗損頗多,後續辎重尚在途中。眼下怕也隻能用這些粗陋之物果腹。”
“我待會兒就去吩咐夥頭,盡量給殿下的粥熬得稠些,若實在難以下咽,殿下可還有帶來的細點?也拿去給廚子開個私竈也是無妨。”
裴谳看向沈歌,語氣平和,帶着的笑意:“此乃戰時,将士們應同甘共苦。”
“隻是看着這所食之物……”裴谳的聲音低了些,帶着一絲沉郁,“想到京都。将士們在這朔野之地出生入死,京都之地卻依舊酒醉奢靡……着實令人自慚形穢。”
“我們殿下之前喝了一大碗呢!”填海站在裴谳身後也幫忙解釋道。
沈歌眼角帶着笑意,看了裴谳一眼,将碗中粗糧盡數吞下。粟米粥所帶來的暖意也驅散了些許疲憊。
“軍中糧草如此短缺,朝中竟然鮮少見此奏章。”裴谳緊鎖眉頭問道。
“殿下,”沈歌帶着早有所料的了然,“這些年的奏章我啟奏多封!”她頓了頓,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碗沿粗糙的缺口,“原以為是朝廷避而不見。”
“不可能!”裴谳皺着眉頭,“我日日輔佐皇帝身邊,從未見過邊關糧草極為短缺的奏折!”
“想必,将軍的奏折未必能送到該看的人眼前。”他頓了頓,“或者說,即便送到了,看到的,也未必是‘短缺’二字。”
“此事我定然會徹查。”裴谳忍不住地咳嗽起來。“若不是親眼所見,我尚且不知邊關環境凄苦至此!”
裴谳掏出救命的丸藥服下,他今日這才真切感受到,在這苦寒邊關之上,主帥肩上扛着的,不僅是外敵的刀鋒,竟還會有來自繁華京都深處的暗箭與算計。
他的夙願要想達成,尚且任重道遠。
近午時,沈歌才醒,一身酥麻,連日趕路加上昨日征戰,再鐵打的人也會疲憊。
睜開眼睛,沈歌就急召幾位将軍于大帳中議策。
沈歌走進帳中,将手裡捧着的一碗粟米粥一飲而盡,陶碗被随意地擱在案上。
見人齊了,沈歌興緻沖沖将睡前想到的戰術說了出來。
沈歌欲先派出一支約兩千人的誘餌部,攜帶少量辎重,大張旗鼓地做出“增援”敕川城北一處小型軍堡的姿态,這支部隊的目的就是吸引阿魯主力追擊,并将其引入沈歌欲布下的伏擊圈。
以阿魯的性子,有仗必打,必然會被這支誘餌部隊吸引。
而後,沈歌将親率主力一萬五千步卒,攜帶強弓硬弩、重盾長矛,秘密運動至黑灘出口外的一片谷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