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歌沒有回軍帳,而是直接來到了傷病營。她還未褪去玄甲,一出現就讓忙碌穿梭的醫官和助手們動作微微一滞。
“不用管我,趕緊救援!”
帳内光線昏暗,呻吟聲不絕于耳,偶爾還會傳來凄厲慘叫,地上僅僅鋪着簡陋的草席,傷員密密麻麻地躺着,幾乎沒有下腳之地。
沈歌望着遠處一個斷了腿的年輕士兵,傷口處胡亂裹着染血的布條,膿血正從縫隙中滲出。那士兵臉色慘白如紙,眼神空洞地望着帳頂,身體因高燒而微微顫抖。
沈歌耳邊又傳來鋸骨頭的刺耳聲響,回頭去看,隻看見一個老軍醫滿頭大汗,正死死按住一個腿部被狼牙棒砸開的士兵,那士兵的嘴被布條勒住,發出嘶吼,身體劇烈地痙攣掙紮着。
兩個助手用盡全力都按不住他,沈歌見狀,趕緊上前幫忙按住了那士兵,隻看見老軍醫咬着牙手中拿着把鋸子,正一點一點地鋸斷那士兵被砸得粉碎,無法保留的腿骨!
“我來!”沈歌推開了那老軍醫,将背後背着的彎刀掏出,對準了一邊的火焰燒了一會兒,淋上了烈酒。
“挺住!”沈歌對着那眼神都有些渙散的士兵喊道。
手起刀落,血濺了沈歌一臉。老軍醫急忙接手,在斷口處糊上了厚厚的一層金瘡藥……
“将軍……”沈歌隐約聽見一個虛弱的聲音又在她旁邊響起。
沈歌轉頭,看到一個半邊臉被嚴重燒傷、纏滿繃帶的老兵,僅剩的一隻眼睛,正望着她。
“将軍,我是看着你…長大的,今天我砍翻了三個匈奴崽子……值了……就是……就是有點想我娘子和孩子……”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氣若遊絲。
沈歌在他身邊坐下,握住了他那隻尚算完好的、布滿老繭和傷痕的手。那隻手已經冰涼,“好樣的。”
“李叔,安心養傷,待此間事了,我親自派人送你回京都。”
沈歌隻看到那隻獨眼似乎亮了一下,随即緩緩閉上,眼角有渾濁的淚滑落,混入了繃帶裡,他的手掌在沈歌手中漸漸失去了力量,滑落在地。
沈歌看着這老兵,沉默地坐了一會兒,她輕輕将那隻手放下,為他的臉拉上了蓋在身上的破舊毯子。
然後,她站起了身,目光掃過整個營帳,那些正在哀嚎着的,瀕死的臉,一張張印入她的眼底。
她不得不心情沉重地走出了傷兵營,深呼了一口營外的新鮮空氣。
接下來還要面對日逐王的支援,還要面對更加殘酷的考驗,她根本來不及為這些士兵的犧牲悲痛。
因為如果我方的後援部隊比匈奴日逐王的部隊到的更晚,那将會是一場血戰!
沈歌看到了移山提着一鐵桶的粥正往這來,移山身後是填海推着的裴谳。
“将軍!”移山熱情地打着招呼,“我們來給傷員送飯。”
沈歌瞥了一眼桶裡的粥,明顯要比昨日的更稠。
“殿下有心了。”沈歌朝着裴谳點了點頭。
“後方糧草不出意外今晚就能抵達。”裴谳拿着一封信說道。“我又派人從周邊幾城新征了不少。”
“至于稀缺草藥我也已經禀明聖上,不日就會有支援來。”裴谳身上衣服還是沈歌那晚見過的那身狐裘領子的黑金色長袍,沉穩地說着。
沈歌捏緊了拳頭,才從傷兵營裡的悲痛情緒裡逐漸走出。
“将軍回去休息吧,可以放心将戰後的工作可以交于我。”裴谳看向沈歌那雙因為沒睡好覺而疲憊的眼睛,還有滿身未清理的血迹。
那身沉重盔甲仿佛壓得她快要喘不過氣。
“我姑且信你,殿下和軍師一起負責吧。”沈歌看向了裴谳身後同樣正在往這邊來的諸葛瑾。
她确實需要休息了,養精蓄銳,以備因為接下來的那一場惡戰。
如果過幾日這日逐王大軍先至該當如何呢?朔野大軍該如何以少勝多?是退避敕川城中,還是提前部署,決一死戰?
和匈奴王子一戰不過是小試牛刀,為報私仇舊恨,但與日逐王的一戰不同,此人不僅擁有勇猛鐵騎,更頗有謀略!并且此戰勝敗這更決定了沈歌能否借此一戰,一舉取下那黑頭山的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