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院裡有一個張着魚的頭頸卻有人的軀幹的實驗體。
中森很喜歡這名實驗體,因為對方每次在他放風的時候吐形狀各異的彩色泡泡給他看。
隔着一層玻璃,中森透過一隻隻泡泡給那名實驗體取了個格外貼切的名字——泡泡魚。
泡泡魚吐的泡泡有時是小花,有時是小狗,有時又是幾隻“疊疊樂”中的小貓。
中森愛看對方吐泡泡時扇動的腮,每當這腮劇烈扇動時就有一隻隻可愛的泡泡從對方嘴裡吐出。
玻璃外,金發實驗體擡手隔空戳那些泡泡,玻璃内,魚人實驗體賣力的吐泡泡表演。
金發實驗體不嫌魚人奇怪的身軀,魚人也不嫌金發實驗體幼稚的心态。
但在中森純夏一連看了一月的泡泡後,泡泡魚再也不會吐泡泡了。
研究院每隔一個月就會清理一次不合格的實驗體,隻會吐泡泡的魚人理所當然的成為了被清理的範圍之内。
依舊是每日的放風時間,中森純夏來到那名實驗體的無菌室外,看到的是對方躺倒在地面,汩汩流血的模樣。
魚人離不開水。
研究院的人将平時供養着對方的水盡數排空,又在對方的胸口開了幾個大洞後就好無後顧的揚長而去。
研究院裡來來往往的人沒有一個人在乎無菌室内瀕死的魚人。
那天泡泡魚的腮劇烈的扇動了很久,金發的實驗體也看了很久。
一直到博士匆匆跑來将他領走,甚至還溫柔的捂住了他的眼睛。
盡管如此,那雙死寂的眼睛仍然在中森頭腦裡揮之不去。
橫濱港口昏暗了一個上午的天終于降下了淅淅瀝瀝的小雨,男人身上被瘦長黑影貫穿的傷口的血液打着彎流到鞋底。
中森瞳孔發顫。
被雨打濕黏成一绺一绺的黑發終于遮掩不住對方額角那塊疤痕,刺痛了金發少年的眼。
“……哈啊……”
胸口悶得生疼,被細雨澆成落湯雞的少年喉頭滾動,似乎是想說什麼。
但是為什麼,為什麼說不出呢?
明明他今天才和對方見面啊。
明明昨天回到自己的房間裡還想着要幫幫對方的啊。
明明,明明……
對不起。
瘦長黑影以一種保護的姿态将金發少年死死禁锢在懷裡,分明是一種令人感到安心的姿态,卻讓中森感受到一陣一陣的發寒。
他早就說過了,他不喜歡這家夥給他帶來的感受。
他也早就有預料到,這個過激偏執的家夥有失控的傾向。
但是,他能有什麼辦法呢?
這個以保護姿态禁锢着他的家夥,是在那座研究院裡唯一和他一起殘留下來的遺物。
本來是沒發現的,但在那天和中也離開後他再一次回到了研究院的遺址。
那裡已經完全沒有研究院存在過的痕迹了,空蕩的讓中森懷疑之前那很長一段的枯燥時間是否存在。
聽了一嘴路過的路人的八卦後,中森就在不遠處的陰影裡發現了瑟瑟發抖的黑影。
中森純夏無法指責黑影的不對,但他同樣也無法原諒對方的所為。
中森隻是覺得,造成這樣的局面的原因都是因為他自己。
他沒有管控好黑影。
一聲突兀的槍響如驚雷把深陷自責泥潭的中森給拉了出來。
金發少年猝然擡頭。
隻見一頭亞麻色長發的女人在雨幕中舉着還冒着硝煙的槍,隔着破損雨聲,對方銳利的眼神讓中森純夏渾身發抖。
這抖既是愧疚,也是害怕。
黑影從身側掠出了殘影。
面對飛馳而來的漆黑,奈奈子面無懼色,她甚至還有心情沖那明顯看上去像是吓傻了的中森露出了一抹安撫性的笑。
因為站得遠,她隻看清了黑影的掠殺行為,根本就不知道她剛剛安撫的孩子才是間接性造成這副局面的兇手。
她隻是看着被黑影死死束在原地的金發少年的燦金眼睛,開槍躲避着黑影攻擊的同事頭腦裡詭異冒出了個毫不相關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