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上次一樣,盛光留在原地,目送姜洛走過小徑,從那扇角門離開。
而姜洛始終沒有回頭。
角門重新關閉,含芳殿也重新恢複寂靜。盛光攤開手,掌心赫然躺着那片由團團帶來的西府海棠的花瓣。
他拈起花瓣,夾在指尖輕輕撚着。
花瓣很快被撚破,花汁将指腹染上少許薄紅。盛光另隻手抹過了,忽而自言自語般說了句:“兩天了。還沒查到?”
音落,有人悄無聲息地自他背後現身,旋即跪地垂首,靜默請罪。
盛光未作理會。
他抹幹淨那點花汁,下一刻松開手,殘破的花瓣墜落在地,他舉步朝含芳殿外走。
“不用查了,”他在即将離開含芳殿時才道,“去處理幹淨。”
跪地的那人叩首領命。
而後和現身時一樣,悄無聲息地匿了身形,前去處理這兩日查探時留下的一應痕迹。
……
姜洛回到西棠苑的時候,容櫻和穆貴妃她們的模特時間已經結束了。
她們圍着石桌坐着,邊喝茶邊等姜洛回來。
見姜洛隻離開了那麼片刻,團團就變成了小灰狗,容櫻立即道:“皇嫂,這……”
姜洛道:“誰知道它鑽哪個坑裡了,成天就喜歡亂跑。”
說着将狗交給弄月,讓趕緊把毛擦幹淨。
弄月拿帕子包着團團走了,扶玉則上前兩步,道旁邊的瑤花樓已經着人收拾妥當,娘娘可攜長公主等人前往瑤花樓用膳。
姜洛便領着衆人移步瑤花樓。
瑤花樓說來是座樓,實則放在先帝那時,是後宮妃嫔聽戲的場所。進到樓裡,往底下院子一看,當中居然還留着以前搭建的戲台子。
容櫻對着那戲台子發了會兒呆。
回憶完過去同父皇母後一起在這裡聽戲的日子,又思及自打父皇駕崩,宮裡已經許久沒熱鬧過,容櫻說起近來在京城聲名鵲起的一個戲班子,提議道:“不若哪天将那戲班子召進宮,讓他們唱些新戲聽聽。”
這提議得到了佳麗們的全面同意。
姜洛也點頭。
當今不管後宮,也甚少接見佳麗們,佳麗們想找他撒個嬌買個貂都沒有門路,後宮裡能打發時間的娛樂項目少得可憐。
聽戲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在座諸位哪個進宮前沒随同家人聽過戲,此刻說起喜愛的戲目和名角兒,皆是說得眉飛色舞,言笑晏晏。正暢談間,有誰往樓外看了眼,也不知看見了什麼,竟猛然倒抽了口氣。
衆人忙問怎麼了。
被問及的陳才人驚疑不定道:“我,妾好像看到了陛下……”
衆人聞言,齊齊震動。
下一瞬,除去姜洛坐在原地沒動,其餘人包括容櫻在内,全去往陳才人在的窗邊,朝陳才人看的那個方向猛瞅。
直把眼睛都快瞅酸了,才終于瞅清陳才人說的疑似陛下的人。
觀其身形背影,前不久才見過皇帝的李美人道:“是陛下。我記得陛下的背影,和這人一模一樣。”
容櫻也道:“是皇兄。”
得了長公主的肯定,佳麗們按捺不住,此起彼伏地發出驚歎。
“居然真的是陛下。”
“陛下連背影都這麼好看。”
“陛下怎會這個時候來禦花園?”
“許是批奏章批累了?陛下也是人,也需要休息。”
“難得在禦花園碰見陛下,可惜離得太遠,否則真得過去好好同陛下說說話,讓他放松放松。”
“然後就能将陛下哄去你的錦瀾殿?”
薛昭儀這話一說,其餘佳麗頓時住嘴。
衆所周知,錦瀾殿是穆貴妃的寝殿。
容櫻立時也閉緊了嘴巴,睜大眼睛看薛昭儀和穆貴妃之間的争鋒。
穆貴妃下意識看了眼一直沒有開口的姜洛,忙不疊否認道:“本宮可沒這麼說。”
薛昭儀道:“你是沒這麼說,但你有這麼想。”
白衣的昭儀面色冷淡。
冷到極緻,甚至還冷笑了下。
那笑容既冷又寒,細看滿是嘲諷之意。她就那麼勾着唇,鋒芒外露道:“皇後娘娘還在呢,你收斂點。”
這幾乎是明目張膽地在罵穆貴妃。
可同時,又強行将皇後扯進來,把穆貴妃趕到皇後的對立面上,讓其承受皇後的怒火,順便還能破壞其以往在皇後面前特意營造出來的形象。
至于薛昭儀自己,則大可趁着穆貴妃和皇後對上時低調撤離,不沾半點污泥地功成身退。
如此一來,她不僅借皇後的手對付了穆貴妃,皇後說不準也還要感謝她點明了穆貴妃的邀寵手段。
這計策堪稱一石二鳥。
鮮少見薛昭儀像今日這樣全力出手,圍觀的李美人不禁瞠目結舌,難以理解仙女一樣的昭儀姐姐怎麼突然跟變了個人似的。
就隻是因為皇帝陛下來到禦花園了嗎?
李美人腦筋轉了又轉,卻還是百思不得其解。
而陡然遭逢薛昭儀兵不血刃的針對,穆貴妃臉色變得稍微不那麼好看了。
但到底還是克制住,很謹慎地道:“昭儀妹妹多慮了。”
薛昭儀道:“但願是妾多慮。”
随即斂了笑,冷若冰霜地回身落座。
穆貴妃也回到座位上,然後對這個時候也仍舊默不作聲的姜洛道:“娘娘容禀,妾絕沒有昭儀妹妹所說之心。”
姜洛聞言沒有表态,隻心下啧了一聲。
不是她說,剛才不還都好好的?
都怪皇帝。
好好的奏章不批,跑出來幹嗎?瞧把她這後宮給折騰的,真是個禍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