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陣散亂的哄笑聲,影院的邊門打開,角落處透來一束外部的光,熙熙攘攘的人群逐漸退場。
“……沈城這部電影還是不錯的,耀祖的人格經曆了非常典型的三個階段,成長為負責任、有擔當的男人,對父權說不,與父親和解,看起來好像是單純的搞笑片,但實際上潛藏着濃郁的獨立精神。
“我很理解他,我爸當然也愛我,但老一輩人你也知道,表達愛的方式就是安排他們認為正确的道路……”
方可以如同一具行屍走肉,面無表情,機械地跟随大部隊前行。
耳邊一個陌生男人正在沉浸式喋喋不休,如同某種惡魔的低語,讓本就滿頻的大腦越發超載。
路過影院出口外的一處造型沙龍時,方可以下意識看向半反光的廣告闆。
半透明的鏡面上,身邊同樣打扮的一個穿着白色衛衣和深色牛仔褲的削瘦男青年正擡頭看過來,露出一張略有些眼熟的臉。
鏡中人眨了眨眼。
糟糕了。
這個一個衰相的男人,好像是她本人。
方可以無聲歎氣,鏡面裡男青年本就難看的臉色越發陰郁——
她就知道,平白增高十幾公分準沒好事。
……
方可以,女,30歲,1970年生人。
彼時恰逢1999年世紀末,聖誕與千禧年活動盛典,劇組放假。方可以趕在關門前去唐人街,吃了頓不是滋味的小馄饨,一路踏着厚厚的積雪,回到旅館。
放完奧獎前瞻八卦,ABC(全美廣播公司)的晚間談話節目,開始盤點起最新UFO新聞和專家評價。
方可以自诩是個徹頭徹尾的犬儒主義者,即使是世界末日的議題,也興緻缺缺。她用一種苛刻的眼光審以大略,随即潦草與前日看到的瑪雅預言掃作一堆,僅作閑聊儲備。
遂決定打開一卷剛到手的錄像帶。
上映時看過,但不妨礙二刷。
——有一說一,基努是帥的,但王八拳是真下頭,感覺能氣死十個武指……
沃卓斯基們真是天才,拍第二部的時候,看看有沒有機會蹭進去。
模模糊糊快睡着的時候,方可以在心裡嘀咕。
夢裡,她在時空裂縫中,巨大的戈壁灘塗上,大搞基建,拯救世界。
一邊高興地想“奇觀誤國”,一面建起羅馬鬥獸場,再一擡手,阿房宮拔地而起。
忽然發現住在膠囊倉裡的普通人,正為了繳納空氣稅一天工作24H。生産線上的機器人層層疊疊,蜂巢裡蝸居的普通人忙忙碌碌,一但發現消極怠工,馬上面對紅藍藥丸選擇題。
選錯了就拔掉營養管,送上義體工廠的流水線。
她深感同情,毅然丢下礦工帽。給自己點了首《克羅地亞狂想曲》的環境音,開始爬樓。
一通操作,快進打到摩天樓頂端。
頂樓的橙色圓球獨享太陽,正伸出手打高爾夫球,圈地運動一樣,圈占藍天白雲。
被打擾的橙子球不滿地伸出四肢,試圖擺出Dio爺一樣魅惑的風姿,催收她欠了30年的太陽稅,“九出十三歸,利率19.9%”。
但邪惡BOSS四肢短小,自不量力,被她輕易打敗。
她把橙子球踩在腳下,手持三尖兩刃槍,隻消輕輕一刺就能把這胖球戳漏氣,橙子球憤怒大喊:
“來者何人!”
“我乃常山發條——”
還沒說完,天邊一道亮光刺眼,觀音娘娘手托金光出現,金箍敲出了鐘聲。
等等,這個觀音怎麼我見過的,好像是在模仿梅姑造型啊,串場了吧。
就算夢中的邏輯能力告負,方可以此時也覺得好像有點不合理。
她不服,她質問,她嚴謹分析,她陷入沉思。
然後她從夢中醒了。
睜開眼的時候,大腦皮層還殘留着一點救世未遂的扼腕——
等等,怎麼還真有嘲鬧的鐘聲,白光中的女人?
……
度過最初驚慌失措的5分鐘,出于職業本能,方可以的注意力很快被面前正放映的大銀幕分散。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一覺從大洋彼岸,睡到國人紮堆的電影院。
但來都來了,先看看片。
放映技術好豪華,一夜間技術革新了?
這個通訊設備……靈感來源是不是摩托羅拉在研究的智能機。
10分鐘後
又是一個居高臨下俯視庸俗拜金女性|征的鏡頭,好多與劇情無關的自戀表達。
好粗糙好貧瘠的光線,完全暴露臉部缺陷,演員得罪燈爺了?
得,全都是不動腦子的光,那沒事了,估計是導演拖欠工資。
20分鐘後
技術頗有可取,但故事毫無美感。
偶有金桔式的包袱讓人眼前一亮,卻與整體劇本水平格格不入。
所以周圍人到底在笑什麼?
如果是平時,方可以已經提前退場,以表敬意。
但現在,時移世異。
方可以隻能如坐針氈地又熬過60分鐘。
直到渾渾噩噩地經曆過一場精神酷刑起身,才發現自己這具身體大變活人。
……
往事不堪回首。
決定想點好的。
看着對面一家粵菜店外牆上印着的“2030年必吃榜”,方可以不勝唏噓。
不知道該先高興自己能無差價吃上家鄉的飯,還是驚喜于搶先體驗到30年後最新科技文明。
難怪剛剛那部電影技術水平好得驚人。
這集我看過,方可以謹慎地分析起來:
她看過《尋秦記》,雖然隻看了點開頭,知道這叫穿越。大概真是什麼千禧年特殊大獎被她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