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方可以試探性地眨眨眼，不是幻覺。又閉上眼，畫面依舊烙印在視網膜上。她有些僵硬地轉了個方向，随着動作，這像什麼遊戲面闆的東西，絲滑且固執地跟随過去，懸浮在新的物品前方。

旁邊一個青年正叼着根芝士條，低頭調試攝像機，餘光裡看到方可以一動不動地盯着自己（的方向），湊過來打了聲招呼：

“小方聽說了沒，今天好像要拍個新的女生。”

“什麼？”

方可以發現随着自己注意力轉移，面前的面闆就自動滑到側邊消失，當她想要再看，又會重新出現。幾次實驗後，方可以覺得這簡直就像一個随身攜帶的電腦系統。

“就是王胖子嘛，上次不是一定要西西趴着作動作，西西那個熊，啧，你懂的啦。所以下班後就去找張制哭訴，又說自己熊都淤青了，如果回頭要作修複，公司給不給賠啊，之類之類的。張制那個性格你也知道，哪頂得住這個，說了幾句，王胖也不樂意了，就罵西西事兒批、白眼狼，說再也不用她了。”

“這不是停工兩個禮拜，從公司新簽的那些小網紅裡又挑了個。”

“蝦男撞菜鳥，你看着吧，今天有的熬了。”

攝影人稱陸哥，胡子拉碴，頂着一張無精打采的老實面孔，沒想到說起八卦來，嘴巴又快又碎。說到某處，還用手比劃了下，露出一個男人都懂的表情。

方可以感覺不妙。抽空去角落裡搜了下這家公司的相關信息。還沒打完名字，搜索引擎先自動聯想出了一堆“感官片”、“感官電影扶持項目”、“感官片一般定級R幾”的列表。再一搜公司既往的出品，光看片名，都是些不可描述的付費視頻。

《感官電影扶持激勵計劃》，是幾年前由官方□□下轄的正規機構，正兒八經發布的一項政策指南。大意是針對當前世界逐漸蔓延的孤島主義浪潮，還有精神空洞症、激素退化症、社交障礙等一系列疾病逐年增多的患病率，建立分級制度，鼓勵影視制作者在創作過程中，進行更深度的藝術探索。

與常規電影相比，這一類以刺激感官為主要特點的實驗作品，也就被稱為“感官電影”。

而落實到現實當中，也就是一系列小成本高回報的瑟瑟、血腥、恐怖片等最快響應号召。

方可以直覺哪裡不太對勁，在她的概念中，影視生來就是視聽表達的藝術，探索表達的邊界，本來就是題中應有之意。怎麼還要特意号召扶持？

來不及細究，随着人員到齊，導演一聲令下，劇組開始運轉。

導演王祥，也就是被陸哥稱為王胖子的中年男人，算是公司元老級的台柱。他早年間發布過一些小短片，據陸哥說觀者寥寥，後來改行拍真人寫真，公司草創時轉投過來，頗具魄力，說服領導們開設立項，成片發布後大獲好評，收獲不菲。

由于瑟瑟電影成本小，見效快，劇本要求簡單，場景人員都可重複利用等等優勢，哪怕如今公司已經開設了其他幾條感官實驗生産線，王祥的瑟瑟系列近幾期也褒貶不一，但他在公司的地位依然是如定海神針，不可動搖的泰山北鬥。

至于方可以，他也不如自己之前猜測的一般，全然是個當雜物工的鑲邊。作為正經影視學院編導系的在讀學生，且是經老闆朋友介紹來的人，方可以卻是承擔相當的輔助功能。除了輔助上了年紀的導演擺弄新設備，定點、取色、取景，也包括和攝影、燈光、造型等人的溝通。尤其王祥近來脾氣越發暴躁，與劇組多人皆有不睦，唯獨對方可以有些顧忌。一些簡單的鏡頭，也幹脆給他去拍。

這部“電影”體量不大，劇組人頭十個指頭數得過來，所以方可以這個“副導演”，本質上，還是一個大号場務。

另外，這個草台班子，不管是置景、造型、打光，在他看來本來也非常随意。她試圖跟道具溝通桌上物品的擺放，王祥已經不耐煩，表示就這樣可以。她跟燈光師老耿、攝影陸哥試了幾種光線，拿給王祥選，結果王祥皺着眉頭看了幾張，就丢下一句可以的。方可以一頭問号。

總之，最後隻是很潦草地搭了個辦公室的背景。方可以在監控器旁邊的角落裡看到兩個男女演員上場，人一上去，她就下意識覺得别扭。

燈爺給光打得太高了，試光的時候女演員不在，顯得她額頭高亮得突兀，甚至還把淚溝都暴露了。

近景更災難，發際線的陰影和粉底銜接露出來了，鼻翼的底妝怎麼剛開始就脫妝了。

現在的光線也不是很适合她的膚色，顯得太冷，她穿的桃粉色襯衫更不合适，襯得她皮膚發灰，周圍的環境光太雜……不，幹脆應該把窗簾拉上。

男演員的走位擋住鏡頭了，女演員整個都被埋在陰影。

救命，誰給女演員挑的黑色絲襪，遠看着和男演員的褲子融為一體，像他的第三條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