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琢和鄭書秋兩個人都是演快節奏、強故事性的商業片出身,或許與此相關,他們對自己的“本性”有一種信手拈來的熟稔,并且掌握了很多程式化的方法論。
這固然令他們在調動情緒時非常準确,卻也讓這些表達出來的情緒失于機巧。
嚴格來說,方可以并不會像很多人一樣對藝術片或者商業片預設立場,黃金時代的很多作品可以同時兼具藝術性與商業性。當然,她也同樣認可,在現代講究效率與工業化的商業片體系中,這種熟稔的技巧也是合宜的。
但《秘密》的故事表象雖然獵奇,本質卻仍然在追求一種唯美細膩的浪漫感受。
于是對一些沒有那麼濃郁激烈的情感表達中,二人就容易用力過猛,甚至演來演去,演成死循環。
好在方可以是一個長嘴的,雖然不像王祥那樣氣急敗壞的時候恨不得自己跑上去教人演戲,但方可以也不會一聲不吭,就悶頭讓演員一遍遍NG,至少會講清自己需要的感覺。
鄭書秋是一個有野心的女人,她說想要轉型不是嘴上說說。
在方可以的要求下,她飛快地把自己身上一些過分老練的精明和套路剝離掉,挖掘出更加純粹、細膩、赤|裸的情緒。這其實是很折磨人的經曆,将自己整個投入到一個角色當中,每一次又要整個地挖掘出内心最細微的情緒。
在一場戲抽了十幾根煙後,她整個人差點懷疑人生,覺得自己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擺了。
等方可以終于叫停過去,鄭書秋直接原地一癱,靠坐在沙發上,形象也顧不上——穿着旗袍,一邊凹造型點煙,一邊還要一次次調動然後維持情緒,這滋味誰幹誰知道。
鄭書秋忍不住問:“我演得很糟嗎?”
“沒有啊,挺好的。”
“可是我感覺開頭那幾遍,我的情緒更飽滿吧,到後面我都不知道在幹什麼。”
方可以輕笑:“你就是太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才不好。”
鄭書秋不太服氣,從滿鼻子的煙味裡恢複一點,爬起來到他旁邊的監控器裡去看。方可以調出開頭和最後一條。鄭書秋看了看,不确定:“後面感覺我好像有點黯淡。”
“但漂亮嗎?”
“那我當然漂亮啦。”
方可以笑,“這裡的情緒不要太滿,你做出來的疲憊和真的疲憊是兩種感覺,最開始你那個隻是睡不醒的起床氣,現在這個是明明有點累,但又掩藏着不想被人看出來,這才是白玉如嘛。”
鄭書秋來回多看了幾遍,品出點意思來了,慢慢翻着自己拍的,“那最後這幾條不都差不多?”
“是差不多,但最後一條的風好,這個煙把你襯得更漂亮。”
鄭書秋無語半天,沖方可以比了個拇指,手軟腳軟地爬回休息室。經紀人連忙讓助理給她端茶送水,一通噓寒問暖,心疼地後悔起來:“當初就不該接這個戲,隻想着靠靳茜搭上徐家,結果看現在把你累得,我去找姓方的說理去……”
“敏姐别去,”鄭書秋突然抓住經紀的手,微微顫抖,有些疲憊的眼中閃爍着異樣的興奮,“我有預感,要錯過這角色,我能後悔十年。”
從那天起,鄭書秋就丢開那些無謂負擔,方可以怎麼說,她就怎麼演,演得差點意思,方可以反正會想辦法琢磨出來,輪不到她這個全組咖位最大的女主角懷疑人生。
相比鄭書秋這種一旦做下決定,哪怕累得死去活來哇哇大哭,哭完補補妝接着演的狠人,趙琢開竅的速度就要慢一點。
一方面是經驗欠缺,當然演技和決心也差點。
但“高澄”這個角色和他的匹配度其實更高,加上鄭書秋已經率先抛棄了技巧,他再用套路就撲了個空。配合方可以的反複折磨,好歹也算是卓有成效。
緊趕慢趕,終于趕在截止時限前殺青,随着方可以确認結束,劇組成員齊齊歡呼起來,馬上勾肩搭背,組團出去狂歡。
整個劇組平均年齡都不大,除了幾個早早殺青的配角老師外都是小年輕,也就沒搞什麼正式的殺青宴,衆人商量了一下,幹脆去KTV包了個大包,點了大餐外賣讓送進來。
鄭書秋玩得尤其瘋,相處這麼久,鄭書秋矜持淑女的假象早就繃不住,大家都知道她愛玩愛笑。
“隻是導演開頭怕我演得不正經啦,擔心我演成殺夫騙産的社會新聞嘛~”她笑嘻嘻地講。
高歡的扮演者是個儒雅英俊的中年演員,年輕時候就經常演富貴風流的公子哥,人到中年,也是風韻猶存,一雙桃花眼尤其多情。聞言馬上戲精附體:“這都是我那不孝子的錯,與你何幹呐!”
有好事者被戳中笑點,吐槽說:“要我說,咱們這片還是差個情節,怎麼能沒有高歡打兒子的傳統藝能呢?”
方可以也在笑:“讓高歡打怎麼打?折其一齒那種嗎?男主角可不能豁牙啊。”
“居然承認了!”“咳咳。”“史同人真可怕啊。”……
有人幹脆拉住趙琢:“你能不能,能不能表演下那個。”
“哪個?”趙琢喝得有點醉,下意識以為是要表演現在變成表情包的台詞。
“不不不,就是真高澄的那句。”
趙琢恍然,肅然起身,酒氣讓他眼睛略略發紅,側臉斜睨,嘴角噙着一絲冷笑道:“陛下何故謀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