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可以把吃的各種東西吐了大半。
殘留在喉道裡的西瓜果肉,然後接着看不清原狀的食糜。
混着胃酸的菌群,夾帶點炒蛋的香氣,混合成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讓方可以忍不住繼續嘔吐。
直到把方才吃的全數吐出,嘔出一些苦澀膽汁,吐無可吐方才作罷。
方可以在旁邊水龍頭清理一下儀容,然後去旁邊便利店裡買了瓶水,潤了潤燒灼幹澀的嗓子。
小區外頭的便利店裡正在煮茶葉蛋。
已經煮了一天,時間最久的幾個蛋殼破裂開,露出底下瓷器般的裂紋,底下被汁水浸透的表面,香味濃郁已極。
方可以聞着味道感覺腹中空空,便一個人買了三個茶葉蛋,獨自坐在便利店裡,兌着水一點點吃完。茶葉蛋被炖了太久,味道跳得有些過鹹,吃完又喝了個水飽。手機快沒電了,于是租上便利店裡的充電寶,又看了一集在高鐵上沒看完的番劇。
天色深藍,華燈初上。
原本安靜的街道逐漸變得嘈雜,隔着便利店的玻璃窗,人群熙攘。
方可以上輩子的昵稱就叫可可,好多年沒被這麼叫過了,聽得方可以感覺熟悉、吊詭,甚至有幾分惡心。
袁淑華的長相與方可以的親媽頗為相似,或者說,穿進這具身體快半年,有時候方可以都會錯覺這具皮囊并不是另一個人,而隻是她的性轉同位體,包括方如是都很面善。
相似的容貌、相近的人生經曆、甚至連喊她的昵稱都一緻,方可以很難不産生幻視。
當然兩個人性格上差别很大,方可以的親媽是個溫柔乖順的貞潔烈女;袁淑華則不同,她的關心表達得更加外放,所以也讓方可以好多年沒出現的應激反應直接破防。
*
等她心理建設完,小區都被他散步兜了一圈。
一路上遇到好多人,許多人看到他,眼神總會停上那麼兩秒。方可以估計他們是認得自己,但自己和原本的“方可以”現在氣質差異已經很大了,一副素未謀面的樣子,可能又讓他們又不太敢認,隻當作是路燈昏暗,自己眼花。
路上正好看到家路邊超市好像有賣五金雜貨,就買了點,打算明天有空順便修一下樓道那個燈。
這時候袁淑華的電話打過來:“可可啊,你要回來了嗎?”
方可以:“快了,在超市裡買點東西。”
袁淑華:“哦,那正好,旁邊那家面包房裡你幫我買桶酸奶回來,家裡酸奶沒了。對了,你回來的時候記得去快遞站幫我搬個快遞回來。”
方可以:“行。”
袁淑華:“鑰匙帶了嗎?”
方可以:“……沒。”
等方可以到家,一按門鈴,袁淑華沒過兩秒鐘就開了門。
開門的時候她脖子還擰着,眼睛盯着電視機上放的電視,一邊指揮方可以把搬上來的快遞箱堆在門口拆封,一邊嘴裡埋怨:
“丢個垃圾把人都給丢了,多大的人,還跟小時候一樣,打醬油偷偷拿了零錢去打街機嗎?
“還好今天我跟團裡請假了,不然回頭還得挨老師說。
“對了對了,可可啊,晚點洗澡,這個點樓上樓下都在燒水,熱得慢,十點後再洗吧,換下來的衣服也是,洗完了再去開洗衣機啊。”
方可以一一應下,他蹲下身繼續拆快遞,随口問:“什麼團啊?”
“職工舞團呀,我跟你講過的,我們已經在準備教師節的表演節目了,請的老師可是這片區最厲害的領舞,據說還是從專業舞蹈學院退休的,還會一個個糾正動作呢。”
方可以:……6
她回憶起剛剛在街上看到的那些泾渭分明又歌舞升平的團體。
好像還有兩個阿姨在因為音響擺得越界就地盤劃分進行親切問候,哪怕進了小區,隔了一排商品房和林蔭路都能隐約聽見。
方可以婉拒了母親邀她明天一起去圍觀舞團訓練的提議,手底下的快遞裡拆出一堆手工材料,一塑料包的素白團扇,粗略一數大約幾十把,旁邊用泡沫紙包着各種五顔六色的瓶瓶罐罐。忍不住問這都是什麼。
“道具呀。我們打算跳團扇舞,但團長嫌棄網上賣的那些太難看,不符合我們這首曲子風格,這活就派給了我。”
袁淑華指揮方可以用酒精噴霧象征性地噴了噴這堆東西,然後從裡面把東西搬出來,裝在一個她提前準備好的紙箱裡,堆在門口玄關。
“你說說,我哪有這閑工夫,還每個人都專門畫副扇面,好大的口氣,什麼年代了,還覺得手藝活比機器便宜?我的手是這麼不值錢的?真想一出是一出。
“正好前兩天刷視頻,外地那種老街上不是很多有那種紮染扇子制作體驗麼,那東西看着就應該不難。我回頭試試,氣味大的話我就拿去學校,不行能作為課堂作業發下去,說不定回頭還能當作美術材料找學校報銷。”
方可以愣了愣,被她理所當然的語氣逗笑。
方可以被限制行動,不能去洗澡,收拾完後一時陷入NPC般的挂機狀态。
這時打開的電視機裡突然響起一聲殺豬般的尖叫。
出于職業本能,方可以下意識看過去。
隻見屏幕上,兩個被濾鏡糊住的美妝蛋正在哭得涕淚橫流,比她剛偷吃的茶葉蛋更平滑的臉上,五官各自離家出走,過曝嚴重的畫面一瞬間讓她感受到一種光污染般的視覺體驗。
方可以被鎮住。
袁淑華看他跟小時候偷看電視劇似的杵在那兒,興沖沖地分享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