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西域丐幫幫主”,自然就是蕭靖了。
作為一個纨绔世子,蕭靖抵達京州後的當務之急,自然是首都一日遊。
然,他若是以遼王世子的身份遊京州,一定很快就會失去了解大明政治中心風土人情的興緻。
原因其實很簡單。
蕭靖在京州的名聲那叫一個臭啊!
他遊京州就相當于老鼠過街,隻不過礙于其世子的身份,沒人敢喊打罷了。
可俗話說,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
于是就會出現這種情況:世子所到之處,阒無一人、寸草不生。
人都沒了,還了解個毛的風土人情啊!
為了玩得盡興,他便打扮成現在這副模樣。
奇是奇怪了點,但如此一來,誰又能想到,他就是遼王世子呢?
蕭靖邁出遼王府的大門,随即便穿梭于大街小巷之中。在不經意間,他發現了這座仙虛樓。
早在遼甯路時,他便聽聞過仙虛樓的大名,對其中的美食心馳神往。遺憾的是,遼地并無仙虛樓的分樓,是故他一直未能品嘗到這家飯莊的珍馐美味。
如今在京州見着了,他又怎能錯過?
來到仙虛樓門口,店小二問他能否接受與别人拼桌。
那還用問嗎,當然可以啊!
他可是豁達大度的遼王世子,這種小事他豈會介意?
至于拼桌的對象,傻子都知道選擇美女,蕭靖自然也不例外。
于是這才有了姜瑤看到的那一幕。
當男子和她同坐一桌後,姜瑤發現,自己之前的猜想似乎有誤。
他的衣服雖然破破爛爛,但所用的材料皆是上等絲綢,而他的身上也是幹幹淨淨,一塵不染。
此人應該是西域來的富家子弟,為隐藏身份,特意喬裝打扮成這樣的。
不得不說他的僞裝效果十分出色,若非姜瑤仔細觀察,真會以為此人就是某個丐幫的幫主。
聽聞富家子弟中,不乏輕薄女子之輩,雖說尚不确定此人有壞心思,但姜瑤還是暗暗提高了警惕,畢竟小心為上。
蕭靖點完餐,趁着佳肴未上桌的間隙,偷偷打量起對面的少女。
小姑娘約莫十三四歲上下,她桃腮杏面、雙瞳剪水,生得十分标緻。
蕭靖暗贊:“不愧是京州,水土真好,随便冒出來一個姑娘都這般水靈。”
他有心想和漂亮姑娘搭個話,可少女眼中的那一抹警惕與戒備,讓其識趣地放棄了這個念頭。
待菜肴上桌,兩人各自用餐,相對無言。
世子殿下風卷殘雲般地将自己點的菜一掃而光,打了個飽嗝,看着桌子上的空盤喃喃道:“這仙虛樓真是名副其實,這幾道菜的味道基本挑不出什麼毛病。”
聞言,姜瑤一下子就對眼前這人心生不少好感。
雖說他的審美十分另類,但舌頭還是很正常的嘛。
然而,男子的下一句話,又如一陣冷風,将姜瑤對他的好感全部吹散。
“獨獨就是這烤兔,和我們那兒的相比還是差了些火候,甚至還沒有我做的好吃。”世子殿下這樣說道。
這話姜瑤可就不樂意聽了。
男子的前半句話她倒沒什麼意見,畢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不會自大地以為母親研制出的菜肴就是世間最極緻的美味。
讓她有意見的,是男子的後半句話。
試問哪個有錢人家的公子哥會掌勺做菜?更别說自誇手藝勝過名滿天下的仙虛樓了。在姜瑤看來,這要麼是男子在故意挑釁,要麼就是在吹牛。
無論是哪種,都是她所不能容忍的。
一向寡言少語的姜瑤,此刻也忍不住反駁道:“我才不信你這種人做出來的烤兔會比仙虛樓的好吃。”
蕭靖微訝,沒想到小姑娘對他說的第一句話,便是表達對他的不滿。
他擡頭,與小姑娘對視,隻一瞬間,世子殿下便了然少女的小心思。
蕭靖眯了眯狡黠的桃花眼,笑道:“仙虛樓的烤兔确實色味俱佳,但和我的烤兔相比,卻少了一種至關重要的味道,故我覺得它不如我的烤兔。”
世子殿下的話成功地勾起姜瑤的好奇心,她問:“什麼味道?”
蕭靖環顧四周,故作神秘道:“這是個秘密,你且過來些,莫要讓他人聽見。”
世子這般行徑,讓姜瑤更好奇了,小臉很自然地往蕭靖那邊湊。
蕭靖也向小姑娘那靠了靠,借機欣賞少女水蜜桃般的臉龐。
小姑娘臉上的紅暈還未散去,粉嘟嘟的小臉兒鑲嵌着水晶般明亮的眼睛,可愛極了。
他将骨節分明的手放在唇邊,聲音慵懶而又具有磁性,“娘親的味道。”
姜瑤一愣,沒想到是這個答案。
意料之外,卻又情理之中。
母親的味道勝過世間一切美味,她亦是如此想的。
世子殿下這一手,讓姜瑤對他的不滿,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蕭靖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不隻是我的烤兔,我們那兒的烤兔無一例外都能讓人品嘗到這種獨特的味道。小姑娘,你想不想嘗一嘗?”
世子殿下這是想炫技呢。
方才他雖消除掉小姑娘對他的不滿,可很顯然,少女并沒有覺得他的烤兔會比仙虛樓的好吃。
可他的烤兔真的要比仙虛樓的更美味。
怎麼讓小姑娘相信呢?
嘗一嘗就行了呗!
想讓少女乖乖吃陌生人的烤兔,可是個技術活。
但對世子殿下來說,這都不是事兒。
隻需祭出“娘親的味道”這個大殺器即可。
它足以讓大多數人動心,小姑娘當然不會例外。
如蕭靖所猜測的那樣,姜瑤動心了……
她能從仙虛樓的菜肴中吃出娘親的味道,是因為這些菜本就是她母親研制的,其他人隻會覺得美味可口,并不會嘗到這種獨特的味道。
而男子的烤兔卻能讓嘗過的人都想起自己的娘親,這就很神奇了。
她想知道那道菜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
她想嘗一嘗那道菜裡的……娘親的味道。
可是這個男子像怪叔叔,自己該相信他嗎?
見小姑娘有些心動,蕭靖又循循善誘道:“帶有母親味道的烤兔極其少見,你若是錯過一定會後悔的。你也不必擔心我對你怎麼樣,京州城處于天子腳下,誰敢動手動腳的!怎麼樣,去嗎?”
去嗎?
姜瑤想了想,當然是去啊!
自己有死士保護,怕什麼?
姜瑤出行極少帶護衛,外出基本一切從簡。
這是因為出身寒門的姜虛,平生最厭惡豪門大家搞的那些奢華排場。
那簡直就是在鋪張浪費!
即便現在貴為首輔,他的初心也未有一絲改變。
姜府是貴族圈子裡最小的府邸。
他的出行排場也是權貴中最簡單的,其女姜瑤亦是如此。
不過這并不代表姜瑤在外邊就會任人宰割,相反,她比大多數京州貴子還要安全得多。
姜瑤之母姚夕兒,便是殒于死士暗殺。
有了這個前車之鑒,姜虛又怎會放心女兒孤身一人外出?
姜瑤身邊雖沒有護衛,但在暗中潛伏的死士可不在少數。
隐匿着的死士,比身在明處的護衛要管用得多。
若男子欲行不軌,死士們會在第一時間下狠手。
方才姜瑤擔心男子動手動腳,也是害怕死士動手,影響到仙虛樓的食客,并非是擔心自身安全。
姜瑤起身道:“當然要去,事不宜遲,我們即刻出發。”
說走就走,兩人結完賬,便一同走出了仙虛樓。
……
蕭靖提着兔子在西苑前停了下來。
西苑,本是先帝賞賜給某個女子做私家園林的,但那女子卻言美景人人皆可賞,請求先帝将西苑贈與所有京州人士。
先帝說:“西苑給你了,便随你處置。”
後來,女子将西苑的圍牆盡數拆除,改成了京州最大的公共園林。
京州人對她感恩戴德,尊稱她為神妃。
西苑作為京州最美的公共園林,每日都有源源不斷的遊客前來遊玩。
隻是沒過幾年,西苑鬧鬼這個流言在京州傳得沸沸揚揚,此後,便鮮有人敢至此遊玩。
皇室也未收回西苑,是以這裡就成了一座荒園。
姜瑤望着雜草叢生的西苑,柳眉微蹙,輕聲問道:“為什麼要來這裡?”
她乃讀書之人,自然是不信鬼神之說的。
姜瑤隻是想知道,這個男子帶她來人迹罕至的西苑,是否别有用心。
“那是因為……”蕭靖拽起青草嫩尖,放在鼻尖輕輕嗅了嗅,莞爾一笑,“這裡有母親的味道。”
“母親的味道?”小姑娘滿臉問号,她想破腦袋也無法将眼前的荒草地和那五個字聯系起來。
她更加懷疑男子不懷好意。
事實證明姜瑤錯怪男子了,其實他并無二心。
蕭靖娴熟地将小白兔剝皮,除去内髒,清洗幹淨,再支起烤架,生起火,開始烤兔。
少間,兔子就變得焦黃油亮,脂香四溢。
原來他真的會烤兔!
姜瑤被蕭靖行雲流水的動作所吸引,她現在才知道,原來烤肉也可以這般潇灑自如,富有韻味。
肉烤得差不多的時候,蕭靖從身旁的灌木上摘下一枚朱紅的果子,将其捏碎,讓紅色的汁水撒在烤兔上。
“你嘗嘗。”世子殿下将烤兔遞給姜瑤。
姜瑤接過,卻不敢下嘴。
蕭靖笑了笑,撕下一塊烤肉,丢入唇中。
姜瑤這才放心地品嘗手中香氣撲鼻的烤肉。
一口咬下去,肉香溢滿唇齒間,再擴散至全身。
這味道是前所未有的可口,姜瑤隻吃了一小塊便欲罷不能,渴望将手上的兔肉全部吞入腹中。
然而姜瑤卻未能品嘗到男子所說的那種味道——母親的味道。
這個時候,姜瑤哪會不知道,男子所謂母親的味道,根本就是胡謅的。
他隻是在用這種别出心裁的方式,引誘自己吃他的烤肉,然後為其本人正名——他并沒有譏諷仙虛樓的意思,亦沒有吹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