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中桌椅擠擠攘攘,正是寒假,但學生的書并沒有帶走,而是留在桌面和地上。
最前排的一半窗戶沒有關好,正值一陣風來,驚擾了窗外的綠蔭,樹葉搖曳間,它又穿堂而過,将桌面上的書拂動,幾張書頁撲簌簌翻過。
南伊看得出神,恍惚記起中學時的夏日。樹蔭、穿堂風、母親最愛的向日葵、紙頁像翅膀一樣扇動。
那時的世界,好像也是如此平靜。
拍攝的教室在三樓,南伊站在走廊往下望去,發現這确實是個很适合青春期的樓層。
恰巧可以看清楚樓下路人的表情,而樓下的路人,一擡頭也能恰巧看到她。
“南伊,來挺早哇。”中年男聲在身後喚她。
南伊轉過身,就見到教室門口走出來的導演,對方正笑眯眯看着她,與試鏡時的刻意回避不同,此時他神态很是和緩,甚至稱得上慈祥。
“龍導好,我來報道啦。”南伊笑着道。
導演上下打量她,點頭:“嗯,狀态不錯,去旁邊化妝室找化妝師吧,過兩場就有你的戲了。”
程久這個角色戲份少,作用大都在于搗亂主角與男主的關系,還有給女二不爽上,是個有情緒爆發力又兼具掌控力的角色。
她在劇裡是個反派,但南伊不覺得這是個壞角色,相反,在這個爛俗的校園劇裡,她因為性格的雙面性,形象更加圓滿。
不知道是不是導演的刻意為之,南伊的第一場戲,就是試鏡時,方繪繪被程久潑水的那場。
方旖穿着校服,站在南伊的書桌前,台詞念得像是喘不上氣,被導演反複喊卡。饒是南伊這種好脾氣,在第九次喊卡時也有些打不起精神了。
說句實話,平時都是被方旖搶戲和莫名其妙針對,她們兩人還是第一次像現在這樣面對面拍對手戲,這讓南伊有些懷疑自己之前對方旖的評價了。
她總覺得方旖來者不拒什麼人都行,可現在看來,按她這個詞都念不好的水準,如果不是傍的那些金主大腿結實,大概是混不了這麼久的。
方旖又被叫去試戲,南伊百無聊賴坐在原處,目光定在桌前的水杯上。
一會兒這杯水将會潑到方旖的臉上,她注意到,裡面隻有小半杯水。
她想起試鏡時那滿滿一杯,想了想,拿過同桌的水壺,哐哐往自己杯子裡倒,倒到快滿溢出來,才把同桌空蕩蕩的水壺放下。
她畢竟還在片場,幾大個攝像頭對着,正面的攝影注意到她的舉動,腦袋從攝像機後移出,嘴巴微張看着她。
南伊半點不怯,對他微笑點點頭,那個攝影的頭又緩緩移了回去。
她怕什麼呢,劇本裡也寫了,“滿滿一杯水”。
方旖聽完導演講戲,滿臉愧疚對四周的工作人員道了歉,站到機位前。
這次終于沒有出什麼意外,兩人順利走到這幕戲的最後幾個鏡頭,南伊行雲流水般拿起水杯,直接對着方旖的臉,将滿得快溢出來的一杯水潑在她的臉上,半點沒撒。
方旖抹了把臉,表情充滿震驚。
此時她該上前推南伊一下,但她沒有,隻是眼神陰翳盯着她,導演允許偶爾的即時發揮,也沒有喊卡。
下一秒,方旖做出了一個完全不在劇本上的舉動——
她兩步走上前,直接拽住了南伊的衣領,用力往上提,可惜她比南伊矮了些,這個動作做出來有些滑稽。
南伊也吓到,等了一秒,導演依舊沒喊停,她心下一狠,一手擒住方旖抓衣領的手,一手直接掄起。
“啪”,清脆的巴掌打在方旖臉上。
全場似乎呼吸都屏住一霎。
方旖顯然也蒙住,手上的力道松了些許,南伊順勢将她的手推開,念出這幕最後一句台詞:“離我遠點,我根本對你媽媽和那男的不感興趣。我有自己的事要做,沒時間看你們玩早戀。”
“好,卡。”導演的聲音終于傳來。
方旖還處在難以置信的狀态中,南伊迅速退後兩步,對她歉意笑笑。
“抱歉,這樣演比較有沖擊力,希望你不要介意啦。”
她說得沒什麼誠意,是學的方旖每次在她面前耀武揚威時的調子。
【對不起啦,導演覺得我來演更适合,希望你不要介意啦。】
【不好意思哦,我就是想搶你的戲,你不會生氣的吧?】
陰陽怪氣,誰不會?
她說完,就退到場邊,等導演的回話,直到導演說過了,她松了口氣,轉身往休息區走。
桐欣小跑上來,拿着凍過的小風扇對着她呼呼吹,迎着她到旁邊休息座椅上,表情誇張小聲道:“剛剛吓死我了,我差點就要給良叔打電話找商先生了。”
“幹嘛找商先生?”南伊拿過她手裡的風扇,換到另一邊兩人都能吹到的角度,“不要拿小事麻煩他,我又不是不能解決。”
桐欣有點急:“你這叫解決?錄像機都開着呢,你潑水打人的樣子都被錄下來了!還想不想在圈裡混了?”
南伊轉過身正視她,掐了掐她的臉:“桐欣,混不混得下去不重要,我是他的妻子,商家暫時的女主人。雖然不會公開,但在他的家人面前,我的身份是透明的,我不能吃悶虧,不然不僅我會被暗地裡嘲笑,還會連累商先生。”
她頓了頓,有些失神道:“我現在唯一想要的,隻有商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