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考給陸明川帶來的心理壓力巨大。
他拉着其他幾個人,硬生生學到了晚上八點。
學久了會有一種發蒙的感覺,沈銜月現在就覺得自己的大腦已經不在原來的位置上,而是飄到了外太空。
她走出圖書館,眼睛被晃了一下,一眼看去全是各色亮着的招牌,車流不息,像流星一樣閃過。
“那邊有關東煮诶。”陸明川眼睛一亮。
沈銜月順着他的手指看過去,先看見一個紅色的燈箱,上面是簡單的三個字——關東煮。
攤主是個很面善的阿姨,戴着口罩和袖套,正從咕噜咕噜冒熱氣的井子鍋中拿起一串又一串的丸子和海帶。
香味順着風飄過來,沈銜月猶豫了一下,轉頭問:“你吃嗎?”
她也有些餓了,腦子裡的數學公式和物理原理被黃金魚蛋取代。
“吃,走啊走啊。”姜圓圓點頭如搗蒜。
沈銜月轉頭看向周照野。
猛地來了一陣風,把少年的黑發吹得有些亂,他背着光站着,臉藏在陰影下,臉部線條清晰淩厲又冷淡,眼尾耷拉着,帶着倦意。
沈銜月和他對視了一瞬,然後移開視線,朝小攤揚了揚下巴。
周照野:“嗯,吃。”
他犯困的時候不愛說話。
24号:“又在耍帥啊,不累嗎,歇一歇吧周小野。”
周照野跟在最後面,聽到這個聲音,腳步微頓,皺了皺眉:“你怎麼突然冒出來了。”
24号的聲音還是一貫地欠揍:“沒有很突然吧,我這是給你們獨處的空間啊。”
早上嘲笑完他之後,24号就一直沒有出現,周照野都有些不習慣。
他聽出對方話裡的敷衍。
“說實話,你不會是犯了什麼事兒被關小黑屋了吧?”周照野一邊在心裡和24号交流,一邊走到小攤身邊,伸出手點了幾串關東煮。
24号:“系統升級而已,别瞎猜。”
周照野站在陸明川旁邊等,沒吭聲。
他聽出來24号有事瞞他,但不打算追問。
因為本來也不是什麼很親近的關系。
他對這個所謂的系統,仍舊保持警惕。
攤主把關東煮遞過來,四個人手上都拿着一個白色的塑料碗。
從圖書館裡自習出來的學生不少,擺在外面的凳子不夠,于是他們找了一個綠化帶,坐成了一排。
沈銜月咬了一口魚蛋,猝不及防被燙了一下。
張着嘴小口小口呼氣,白色的霧氣飄起來,很快消散在空氣中。
陸明川忽然提議玩問答遊戲,積分制,數學、物理公式接龍,回答不上來的扣分。
沈銜月在這類遊戲上一向很有勝負欲,她第一個響應。
最後以姜圓圓輸出去四顆魚蛋,為遊戲畫上了句号。
四個人的家都在一片,剛好陸明川和周照野都騎了自行車,也都有後座,于是分别載姜圓圓和沈銜月回去。
還沒等沈銜月開口,姜圓圓就自動自覺走到陸明川身邊。
還不忘記朝她擠眉弄眼。
沈銜月沉默片刻,冷不丁想起今天姜圓圓給自己發的那條消息。
——你有沒有覺得周照野對你挺不一樣的?
有嗎?
沈銜月想起上一世,出車禍前的那一頓飯。
周照野幾乎沒怎麼猶豫,就答應了她不倫不類的求婚。
視線中突兀出現了一雙白到發亮的手,打斷了她的思緒。
纖長且骨節分明的手指拿着一件銀色的防曬衫。
她看過去,和周照野對視上。
“拿着,墊一下,不然坐着很累。”周照野主動解釋。
沈銜月反應過來。
周照野的自行車後座是那種鐵質的,沒有墊子,直接坐上去的話,估計不比指壓闆好到哪裡去。
“哦。”她接過衣服。
似乎還能感知到他殘留在上面的溫度?
沈銜月捏着兩隻袖子,把衣服系在腰上,一股淡淡的橙香襲來,還混雜着關東煮的香味,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周照野把自行車推到非機動車道上,長腿蹬着地,轉頭望她。
停頓了幾秒,她走過去,跨坐在後座上,雙腳踩在腳蹬上,故作鎮定說:“好了。”
沈銜月還從沒坐過别人的自行車後座。
她一時間不知道該把手放在哪裡,難得有些局促,隻好按在自己的腿上。
視線裡是少年平直寬闊的肩背,脖子後面的頭發剃短,留下短短的發茬,風把他的衣服吹得鼓起來,掐出窄窄的腰線。
南城的九月,風是悶的,混雜着水汽撲面而來,肌膚上傳來似有若無的黏膩感,像被扔進油罐子一樣,呼吸不上來。
又過一個紅綠燈,她的重心靠後,有些不穩,周照野晃了兩下。
“你要不還是抓着我的衣服,不然容易翻車。”
一貫地散漫,不帶什麼情緒,險些淹沒在車流中。
但沈銜月卻覺得自己耳朵像是被電了一下,酥麻感順着脊骨往上竄。
她兩隻手揪着他腰側的衣服,勁瘦的腰身變得格外顯眼。
隔着布料,她依然能感知到他結實緊繃的肌肉。
四周都是亮的,路燈、招牌、車燈……恍惚讓人覺得墜入星群中。
她的頭發順着往後飄,不聽話地糊在臉上,她隻能微微側過臉,讓風把它吹走。
很遠的天邊,倏然被照亮。
沈銜月忍不住開口:“周照野。”
“什麼?”他問,聲音磁沉。
“打雷了。”沈銜月說。
光的傳播速度比聲音快,所以先看見閃電,再聽見雷聲。
“你怕?”
“我不怕,怕你怕。”
什麼怕不怕的。
周照野笑了一聲。
“哦,那我怕。”他看着路,提了提唇角。
沈銜月身體往前靠了靠,聲音落在他耳畔:“真的怕?”
周照野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溫熱的氣息擦過耳廓,激得他渾身泛起類似痙攣的感覺。
他聲音有點啞,抿着唇憋出一個字:“嗯。”
身後的人忽然不說話了,周照野一顆心提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在雷聲落下之前,沈銜月松開了抓着他衣服的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周照野愣住了。
巨大的一聲,轟隆炸響,将周遭所有的聲音都湮沒,仿佛要劈開地殼般。
她的掌心貼着他的耳朵,雷聲像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聽不真切。
與此同時,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比雷聲更響,清晰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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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到了模考的日子。
一班隻有三十八個人,所以隻需要把三套桌椅挪到後面的儲物室裡就可以了。
老陳囑咐大家把抽屜裡的東西清空,沈銜月把東西一股腦裝進收納箱,堆到了教室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