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動的紙鶴傳音完畢,飛到半空中,一小股火焰自下而上的燃燒它的軀體,很快化成灰被風吹散。
淮鳳壓下心底的不安,對着少女和自己的小徒弟扯出一抹安撫的笑容,“我很快就會回來,靜丫頭,你要是累了就先休息。”
掌門一般不會找她,除非遇上大事。
臨走前,兩人的身形錯開之際,藍眉靜仿佛看見淮鳳的眉眼間浮現點點憂愁,她拉住淮鳳,嘴張了張,最後無奈化作三個字:“我等你”。
淮鳳眼中一閃而逝的驚訝被少女捕捉到,她看到對方緊抿的嘴角微勾,神色放松了很多。
藍眉靜站在石桌旁,眼睛卻一眨不眨地追随着淮鳳的身影,直至再也看不到,她緩慢地收回視線,卻突然被一道灼熱的視線所吸引。
少女回頭,就看到一雙蜜糖般純淨的眼瞳,那雙眼瞳裡流淌着柔軟的光輝,她像是觸電般地收回視線,垂在身側的雙手無意識地蜷縮起來。
她低下頭,腳下的步子生風,很快就将少年抛之身後,但她仍能感覺到背後的灼熱視線一直盯着她。
環顧四周,屋内的陳設極簡:一張竹木床,一張竹木桌,外加四個竹凳。除了這些,其他地方看着空蕩蕩的,有種家徒四壁的感覺。
淮鳳的個人物品看着也不是很多。
藍眉靜撩起裙擺坐在竹木凳上,她的正對面就是窗戶,而打開窗戶就能看到院子裡的景色。
少女推開略顯沉重的窗扇,固定好位置後,這才有心情欣賞夜幕下的美景,如果忽略天邊旋轉的黑洞,天幕上點綴着璀璨的星星,皎月的餘光溫柔的灑在地面上,點亮了黑夜裡的陰影。
而天幕之下,少年回首,蜜色的眸中星星點點,他溫柔地望着站在窗邊的少女,兩人視線相撞,少女收回了視線,而少年的目光還在追随。
藍眉靜身影慢慢退回到屋内,隔絕了少年炙熱的視線。
她并不想因随意拒絕而傷透了一個誠摯的心,眼下,她隻能采用拖字訣,不回應,不拒絕,不反對。
希望到最後對少年的傷害降到最小。
少年蜜色的雙眸中浮現縷縷失落,他耷拉着腦袋,垂頭喪氣地坐回到石凳上,靜等師父回來。
大約一個時辰後,淮鳳臉色凝重的回到自己的竹園内,一進門,就看到小徒弟滿臉失落之色,頭頂仿佛具象化的在下雨。
不用想,肯定是靜丫頭拒絕了,這小子,也太心急了點。
隻是,淮鳳邁出了腳遲疑地收回,她現在的心情稱不上好,心底的煩悶如同暴躁的岩漿,逐步蔓延全身。
隻是她轉身之際,衣袖被少女拉住,少女低垂着眼眸,死死抓緊手中僅有的布料,聲音卻笃定:“淮鳳姐姐,你有心事,可與我說說?”
一絲清涼的風吹進燥熱的内心,瞬間熄滅岩漿之上的火焰,淮鳳好笑地看着少女,她放柔了語氣,輕輕地拍着少女的肩膀:“我沒事,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淮鳳姐姐,我可以幫你。”
藍眉靜清泠的聲音透着堅定,她反握住淮鳳的手:“淮鳳姐姐,你可以相信我。”
淮鳳猶豫再三,還是将心底不爽之事吐露出來,而少女就在一旁靜靜聆聽。
“你知道山下為何要修建朝天台嗎?”
藍眉靜搖頭,她作為外人,自然不知道朝天台的用意,而坐在少女左側的少年則是眼前一亮,他小學生舉手似的,态度極為積極:“我知道我知道,是為了讓心意相通的情侶表達愛意的露台。”
那為什麼要叫朝天台?
藍眉靜不小心将心底的疑問說了出來,她先是一驚,瞳孔放大,随後垂下眼眸,掩蓋住眼底的驚疑。
淮鳳摸了摸少女的頭,眼中閃過一抹懷念之色,她緩着語氣說:“是因為要向上天祈願,能和有情人終成眷屬,最後演變成互表思慕之情的露台了。”
“那師傅,你是要主持繁花節?”
少年腦海中一閃而逝的靈光被他抓住,眸中一閃而逝的擔憂讓他不由得眉頭緊鎖,露出嚴肅的表情:“師傅,這次你的傷勢還沒好全,就讓你去主持繁花節這樣重大的節日,是有什麼别的用意嗎?”
淮鳳掩下眸中的憂慮,她笑了笑,半開玩笑地說:“我主持不好嗎?正好你可以幫幫我。”
少年鄭重地點頭,他三指并攏,正準備向天發誓,淮鳳抓住少年的手,彈了他一腦門兒,連連搖頭:“你呀,不要動不動就發誓,上天是會記得的。”
藍眉靜瞧着師徒倆個嬉笑打鬧,勾起的嘴角緩緩拉平,眼中的溫馨畫面,讓她意識到自己如同隔着保護罩的外人,永遠也插不進去,隻能隔着一層看不見的屏障去感受兩人之間流動的溫馨。
她自嘲地笑了笑,是她想多了,也渴求太多,她深吸一口氣,緩解心中泛起的陣陣苦澀,澀得她舌尖發苦,無奈,她隻好從衣袖中取出一顆饴糖放入口中,汲取到甜蜜的糖分,讓她心緒平靜了不少。
藍眉靜眼中刻意泛起笑意,她猛地抓住淮鳳的手,同樣神色認真:“我也會幫淮鳳姐姐的。”
這一刻,淮鳳神色恍惚,不久之前,她在大殿中,被花閣主圍攻的畫面曆曆在目:
躲藏在石柱後的花閣主從石柱後走出,她依偎在掌門師兄懷中,嬌聲嬌氣:“蘇郎,你看姐姐這麼辛苦,我們就不要姐姐前往臭烘烘的前線了吧,好心疼她。”
她立刻反駁道:“花妹妹,我這是為天下蒼生。”
“天下蒼生?”花閣主捂嘴嬌笑。眉眼彎彎:“淮閣主,你真是說笑了,天下人誰不知合歡宗不是個正經門派,甚至那些正道在背後罵我們婊子戲子一窩,你想當救世主,也得看正道認不認。”
她雙唇緊閉成一條直線,臉色緊繃,她充滿希冀的目光緊随着掌門師兄,不放過他的每一秒表情變化,可到最後,淮鳳低垂着頭,氣弱聲嘶:
“我明白了,繁花節我會看着辦,就先退下了。”
她早和好友有過約定,一旦她傷好了,就立刻前往前線獵魔,戰鬥到底。到底是她失約了。
淮鳳回過神來,藍眉靜正好少年打賭,在繁花節的準備上看誰做的好,并下了賭注,勝利者可以對失敗者提出一個要求,并且對方不能拒絕。
已至深夜,涼爽的微風吹過三人鬓角被水汽沾濕的頭發,藍眉靜留意到少年一直打哈欠,眼角的淚水浸濕了眼周的皮膚,在月色之下看起來亮晶晶的。
“淮鳳姐姐,時候不早了,明日還要早起,我想休息了。”
藍眉靜之前坐在淮鳳屋裡的時候有留意室内的布局。三室一廳有客房,可作為客人,她不能随意提出侵占客房的要求,這樣不合禮數。
淮鳳思索了一會兒,才想起竹園是有客房的,她一般很少回竹園,漸漸就忘記了客房的存在:“小徒弟,你将那間客房收拾出來讓靜丫頭住進去,被褥枕頭什麼的可以到我房間拿。”
“我自己來就好,”藍眉靜乖巧地拉住少年的衣角,将他往身後一拉,然後拿着雞毛撣子,半張臉被圍巾覆蓋。
“這裡好久沒住人了,我們這些做徒弟的一般不住在這裡,而這次師傅回來,都沒來得及打掃,讓你見笑了。”
藍眉靜眨眨眼睛,抖落落在睫毛上的灰塵,她語氣上揚:“不會啊,是我突然來到貴宗,找淮鳳姐姐有事相求。”
少年忍下旺盛的好奇心,但心中仍舊像有一隻貓爪子撓心,讓人抓耳撓腮地心癢癢。
此刻,他好奇多過愛慕,心中有個聲音一直提醒着他:幫她,她會感謝你的。
可少女乖巧的面目下充斥着對他的冷淡,讓他躊躇不前,不敢進一步動作。
既然房間由少女親自打掃,那麼被子枕頭總得他拿吧。
他泛酸的心有一股甜蜜攪進來,讓他的心酸酸澀澀的。
藍眉靜打掃完後,沒再拒絕少年的示好,她靜靜看着少年把她要睡的床鋪鋪好,四角被壓得嚴實整齊,挂起溫和的笑容道謝。
在送走少年後,她沒有選擇休息,而是盤腿坐在床上修煉,絲絲奶白的靈氣進入她的體内完成一個小循環,靈氣被提純引進腹部丹田後,壓縮沉澱。
她修煉的時間不長,必須争分奪秒,這個世道太危險,提高個人武力是必要選擇。
被請出門的少年失落地搖頭,他一時間沒有任何辦法,像對待以前的師姐師妹的那種手段,他不願意,這是他第一次心動。
天光大亮,聽着窗外的鳥鳴聲,藍眉靜吐出一口濁氣,緩緩睜開了雙眼,耳邊響起三聲敲門聲,禮貌而克制。
“靜妹妹,你起來了嗎?我做好早飯了,一起吃個早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