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眉靜尋聲走去,身形穿過一片昏暗的樹林,來到一片略顯空曠的地方,這裡隻有一株巨型榕樹伫立在中央。
一片片紅光自樹身發出,一縷縷黑色的魔氣萦繞在榕樹周圍,黑紅交織,實為不詳。
榕樹樹幹上枝枝條條垂落,一團團人形物體被盤踞禁锢在枝幹上,仿佛被繞成一個個蠶繭。
有的樹繭裡有東西在嘶吼扭動,有的樹繭裡寂靜無聲。
似是聽到了腳步聲,被身上捆成一團隻露個腦袋的少年氣遊若絲地呼喊着,仿佛即将斷氣。
少年的同伴則在一旁無語的翻白眼:“别白費力氣了,我已經點燃煙火,等着人來救我們。”
“你怕是不知道這裡任何消息都傳不出去吧。”
藍眉靜站在榕樹前雙手攤開,看着搖晃枝條,渾身散發着無害氣息的榕樹,那些枝條上閃着藍紫色的光點,多少顯得有些夢幻。
“不可能!我明明看到有人向這裡飛來!”
少年的同伴眼神亂飄,似是在找發聲源,發現周圍都是樹枝條,并沒有人影後失望地垂着腦袋。
藍眉靜很不淑女地掏掏被怒吼震聾的耳朵,也朝天翻了個白眼,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榕樹,下腳時放輕了動作:
“自我進來這樹林已有兩個時辰了,沒見着有人來,可能你所說的救援人員還在路上吧。”
少年的同伴像是被扼住喉嚨的鴨子,發不出一聲嘎叫。
藍眉靜閃身躲過飛過來的榕樹條,緩緩放低身子踏進能攻擊榕樹樹身的範圍内。
她舉起手中的匕首,鋒利的刀尖抵着樹身緩緩地紮了進去,一股黑紅色的粘稠樹汁從刀口流出,植物特有的清香夾雜着濃厚的血腥味組成了獨特又惡心的腥臊味兒。
少女沒忍住哕了一下,然後她揉揉鼻尖,想把揮之不去的腥味揉散。
榕樹感受到身體的疼痛,樹身紅光大亮,頓時枝條狂魔亂舞,厚實的地面被枝條抽得啪啪作響,留下一道道深坑。
“沒用的,此榕樹的愈合能力驚人,姑娘,我認得你的聲音,你快走,它馬上就要發狂,到時候就走不了了。”
“李師兄?”
藍眉靜眯着眼往頭頂看去,她的正上方,有一個成人高的樹繭,樹繭的頭部正對着她。
被裹成一團的青年露在外面的臉上流露出苦笑,他無奈地扯動嘴角:“師妹,你走吧,我們等不來救援的人了。”
少女不悅地皺眉,她嘴抿成一條線,視線與青年錯開,指尖的匕首轉成花,她爬上樹幹,坐在青年身邊,淩空的腳前後搖擺:
“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行。”
她眯着眼巡視四周,,這棵詭異的榕樹上挂了不少合歡宗弟子,他們有的臉頰凹陷臉色灰敗,有的還在奮力掙紮,有的則一動不動仿若一條隻會呼吸的鹹魚。
“李師兄,說說你們是怎麼被榕樹裹成這個樣子的?”
李遵冷笑一聲,眼底劃過一絲憤恨:“被麻子臉坑過來的,這棵榕樹詭異的很,接近人時悄無聲息的,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被吊在半空。”
“話說,這麼久了,師妹你怎麼沒被攻擊?”
李遵一臉疑惑地看向少女,見她神色放松,還有心情玩發尾,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
“師妹,你——”
“噓!有人來了。”
藍眉靜閃身躲進一處能夠遮擋身形的樹枝後,靜靜觀察踱步走來的三人,一人是麻子臉,他正谄媚地搓着手,另外兩人,藍眉靜不認識。
但不妨礙她用懷疑的目光從頭到腳打量兩人,猜測他們的身份。
“王麻子!你還有臉回來!”
被困在樹上的少年一臉憤恨,他就不應該勸同伴再次相信王麻子的話。
麻子臉谄媚的臉一僵,眼神立刻陰沉下來,他立刻回頭,朝地上呸了一口唾沫:“你是什麼東西,敢這樣和老子說話。”
說完這句話,王麻子轉過頭繼續谄媚地對着中年男人說:“王管事,你讓我辦的事我已經辦好了,你看這榕樹上的養料夠不夠,不夠我再騙一些過來。”
王姓中年男人撫着胡子,臉色甚是滿意,他拍拍王麻子的肩膀,把對方拍得踉跄:“你做的很好,等出了這個秘境,自會有人找你。”
“謝謝,謝謝,”王麻子卑躬屈膝,一臉喜意。
“主子,這棵榕樹已經進入最後的異變期,它脾氣會非常暴躁,還是遠離點好。”
“無妨。”
黑衣男子踏進榕樹的攻擊範圍,一時間榕樹枝條齊齊沖向他,破空聲響起,一道看不見的波紋自他的腳下蕩出,數以千計的枝條就像是按上了暫停鍵,齊齊停在距離男子一米遠外。
他勾唇一笑,右手一揮,數以千計的枝條噼裡啪啦地折斷,一時間塵土飛揚,殘枝亂飛。
一截鋒利的殘枝劃破藍眉靜的左臉頰,立刻刮出一道血痕,細密的血珠浸出,挂在她的臉頰上。
一絲的血腥氣打破了華珑鏡完美的隐匿,她的氣息洩露了一瞬就被黑衣男子捕捉到。
“誰!誰在那裡!”
黑衣男子眼神淩厲,他兩指間夾着一片樹葉,随手一彈,樹葉如鋒利的刀片一樣直直沖向榕樹右側主杆上。
一道破空聲傳來,這是樹葉急速前沖發出的爆破聲。
藍眉靜頭向右一歪,躲過了直沖門面的利器,那片樹葉立即削掉了她背後的樹枝,沒入一截較粗的樹幹中。
那截樹幹搖搖欲墜,仿佛馬上要掉下來。
“主子?”
中年男人警惕地巡睃周圍,一柄細小的暗器被他藏在手心,他握緊手中的利器,隻等發現異常擲出鋒利的利器。
一時間場面寂靜無聲,隻有榕樹揮舞着殘肢斷臂無聲地咆哮着,它身上的紅光快速閃爍,身體迅速膨脹,周身圍繞的黑氣也多了起來。
嘶啊——
一道尖利的咆哮自少女身下的榕樹中發出,榕樹整個樹身劇烈顫抖,從根部蔓延到枝丫的黑紫色光斑迅速聚攏于樹芯,它翠綠色的内丹頃刻間被染黑。
藍眉靜暗道不妙,她在茂密的樹枝間跳躍,看到活着的人就立刻削斷連接樹繭的那根粗藤蔓。
一個個渾身纏着枝條的人掉落在地面上,他們動動身體,禁锢身體的枝條突然散開,他們在一片混亂中迅速爬出榕樹樹冠覆蓋的範圍。
“原來是你!”
王麻子拉着一張臉,仿佛死了媽一樣難看,他對着中年男人,指着少女,咬牙切齒道:“王管事,就是她壞了你們的好事,她就是個壞事精,趕緊滅了她。”
黑氣的逐漸侵染是快速的,榕樹整個樹枝都在顫抖,巨大的痛楚席卷了它本就不多的理智,可是心中仍有一道聲音在提醒着它,不要傷害身上坐着的人類。
藍眉靜眯着眼站在榕樹最大的樹幹上,她單手撫摸粗糙幹裂的樹皮,語氣滿是心疼:“你很疼吧,我這就幫你解脫。”
沉睡在她丹田的透明小樹苗左搖右晃,一絲絲綠色的靈力順着筋脈彙聚于她手心。
她将手伸進榕樹的樹芯,沒有一絲阻礙,仿若進入無人之境般順暢,随即右手握緊,散發着滾燙溫度的黑紫色内丹被她慢慢捏碎。
她收回手,黑紫色的内丹碎成了一堆渣渣,萦繞在内丹之上的黑氣散去,星星點點閃耀着翠綠色的光芒。
這光芒轉眼間随風散去。
藍眉靜平靜地看着狂亂的榕樹原本茂盛的枝葉枯萎,輕輕一撚就碎了,漫天飄灑着榕樹的枯葉。
身下的榕樹樹身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灰敗、碎化。
黑衣男子看着這夢幻的景象眼神平靜,他環顧一圈,一圈人拿着武器站在他的對立面,隻要他敢向前走一步,就會受到他們的狂轟亂炸。
不少人手中拿着品階不一的爆破符和雷暴符,正小心謹慎地盯着他的一舉一動。
黑衣男子噗嗤一笑,冷意彙聚于他的眼底:這些蝼蟻,他不屑于親手殺了他們。
“王管事,接下來就看你的了,解決完去默境沙海找我。”
他拂袖而去,身形一閃,整個人消失在衆人眼前。
中年男人彎着的背直起,恭敬之色從眼底消散,他高傲地擡起下巴,懶得對一群小雞仔對視,擺出進攻的架勢,指尖回勾,語氣不屑:
“一群沒長大的奶娃娃,一起上吧,我趕時間。”
一時間刀光劍影,電閃雷鳴,爆破聲和雷鳴齊響,斷肢殘腿齊飛。
中間男人以摧枯拉朽之勢重創在場的二十幾位合歡宗弟子,對于他來說殺死他們輕而易舉,那些奶娃娃進攻如隔空撓癢,對他造不成什麼影響。
藍眉靜一邊觀察中年男人和菜雞的對戰狀況,一邊伺機尋找機會給他一刀。
中年男人太過于傲慢,他在揮手掃開眼前礙事的小雞仔後,此時門戶大開,背後并沒有任何保護措施。
少女踮起腳尖,暗自運用輕身決,以華珑鏡隐匿氣息,悄悄地靠近中年男人的背後,她舉起手中的匕首,鋒利的刀尖閃着冰冷的光芒,她用力刺入他柔軟的後背。
中年男人渾身一震,一股強大的氣流自他體内蕩出,少女被擊飛,嘴角流出一道鮮血,她捂着陣痛的心口,急速遠離。
他一個踉跄,下意識拔出背後深深嵌入的匕首,一股鮮血自他傷口噴湧而出,很快染紅了他後背的衣服。
他跪坐在地,拿着匕首仔細端詳,心中大駭:
金鳳刀,削鐵如泥,自帶毒性。
心髒一陣鈍痛,他呼吸急促,臉頰通紅,嘴唇發紫,眼神一陣陣發黑,視線逐漸模糊。
撲通一聲,他中毒倒地,渾身抽搐,仿佛是一條扭曲打滾的蚯蚓,口吐白沫,很快沒了生息。
藍眉靜伸手合住他死不瞑目的雙眼,從他的手中抽出金鳳刀,擦拭刀刃上的血迹,待擦幹淨後,她轉身離開。
“師妹,請留步!”
李遵瘸着一個腿急匆匆地向她的方向挪去,面色焦急。
她沒有理會身後人的呼喊,腳底抹油,一溜煙地消失在他的眼前。
李遵隻好回去,他扶起斷了一隻手臂的少年,喂給他一粒止血丹藥後,放他靠在一塊巨石上,他腳步一轉上前檢查其他同伴的情況。
大家都活了下來,隻是都有點小小的問題,沒死算賺到。
隻是,李遵眸底的憂慮一閃而過,他很是擔心少女的情況,畢竟她也受傷不輕。
走遠後,藍眉靜撐着一棵樹,彎腰吐出一口黑血,胸口泛悶的痛癢散去,頓時吸進去的空氣清涼不少。
少女坐在地上,面前是鋪開的地圖,她用筆畫出沿途的路線,發現離合歡大殿不遠,隻要她擡眼望去,就能看到大殿的巍峨壯闊,以及各路合歡弟子駕駛飛行靈器疾馳的身影。
她卷巴卷巴地圖,放入身側的竹筒内,然後拍拍屁股放出木扇,她一腳跳上巨大化的木扇,也架着飛行靈器往大殿飛去。
人是多麼渺小,仿佛隻是匍匐在世間的一隻螞蟻。
靠近大殿後,大殿右側不遠處一項四進的院子吸引了她的注意,與大殿相比,這處宅子又破又小,外圍牆殘破不堪,上面生長着一層層雜草。
這處宅子仿佛被看不見的罩子罩住,它的上空飛過一個又一個合歡宗弟子。
藍眉靜壓下滿腹疑問,她緩緩降落在宅子前的空地上,面前破敗不堪的院子仿佛吸引住她的全部心神,她雙眸一暗,仿佛被不知名的力量操控,一腳踏入結界之内。
“師弟,你剛才是不是看到這裡有一個人?”
“師兄,你眼花了吧,哪裡有人啊。”
難道是我真的看錯了?
腦海中暈乎的感覺散去,藍眉靜睜開雙眸,眼前的景象讓她無語:
外觀庭院破舊掉漆的紅牆,要掉不掉的門匾,褪色的大門,雜草叢生的院子,一切是顯得那麼的荒涼。
她觀察了一陣,見毫無異常,便祭出懷中的秘鑰,從冰冷的秘鑰中擠出一團白色的團子,很快團子飛向破舊的大門,漸漸隐匿其中。
啵的一聲,是大門禁制打開的聲音,藍眉靜收起秘鑰,靜靜打量和之前并無差别的破舊大門。
推吧,總得進去。藍眉靜歎了一口氣,她安撫好頭頂亂飛的小東西,将它放到大門外殘破的竹籃中,裡面鋪好了碎布料,免得紮到它。
“你在這裡等着我,我取到靈器就來接你,乖。”
至于一直跟在身邊的小生物,她找個借口讓它回到了森莫平原,畢竟那是它生活的地方。
她推開厚重的大門走進院子,眨眼間,一切景象颠倒重生,這座宅子仿佛活了起來,恢複了昔日的低調奢華。
一道古老的聲音悠遠而甯靜:
藍家後人,你為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