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書院回來,盛淵就看到了正在院裡煎藥的德叔。
看到盛淵回來了,德叔連忙過來結果他的書背袋,“少爺回來了,過會就開飯,老爺說今天回來晚些,就讓少爺先吃,不用等他了。德叔我特意買了少爺最愛吃的八寶糕,少爺先去洗洗手……”
盛淵應了一聲,瞥眼看向那冒着熱氣的藥爐子,語氣有些不樂意的說道,“德叔,我不想喝藥了,我都好了。”
德叔笑了兩笑,“少爺,這藥還是要按時喝的,從小你身子弱,需要補氣血。”
“是嗎?”盛淵隻是輕輕的問了一句,對面的德叔沒聽清,“少爺剛才說什麼?”
看向對面滄桑的老人,盛淵眼神有些冷淡,“我怎麼覺得這不是補血的良藥,而是要放我血的毒藥?”
德叔像是沒有反應過來,看着盛淵冷沉的臉色,手上抖了抖,書背袋就沒有拿穩掉在了地上,“少,少爺說的什麼意思,德叔沒,沒明白……”
盛淵側眼看向旁邊的藥爐子,已經熬好了,熱氣熱水頂着藥蓋子噗噗地響。
盛淵走過去,拿着隔熱的布端起那藥爐手柄,親自倒好了一碗藥,看向那邊愣在原地一動不動的人,不冷不淡的說道,“德叔,這藥補氣血,但我今天不想補了,想給您補一補,過來把這碗藥喝了吧。”
德叔看着桌子上那碗深褐色的藥汁,嗓音幹澀的開口,“少爺,這藥挺貴,我這麼一個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老頭子,不值當的……”
“沒什麼不值當的,”盛淵放好了藥爐子,推了推那碗藥,“這是我孝順給您的,就當是這麼多年來你為我們高家做工的一點小回報,喝吧。”
德叔就定定的看着那碗藥,半晌,擡了擡沉重的腿腳,佝偻着身子,慢騰騰的走了過去,端起了那碗藥。
“少爺,高家與我有恩……這麼多年了,隻有高家,老爺和少爺對我是真心實意的好……”
德叔看着眼前的藥,被熱氣熏染着昏花的雙眼,眼底都是混濁的眼淚,“少爺這麼年輕,還有大好的未來,德叔期盼少爺和老爺,還有老夫人,都能夠好好的……”
盛淵聽着他喃喃自語的話,沒有回應,看到他端着藥碗要喝下去了,伸手握住了碗邊沿攔住了他,就問他,“德叔,你可以和我說說為什麼嗎?”
盛淵沒想着讓德叔喝那碗藥或者讓他去死,他很疑惑,為什麼德叔一定要做害高進害高家的事。
十幾年的交情了,高家待他如同自家人一樣,從來沒有苛待他,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做?
“德叔,先吃飯吧,吃完了飯再談事。”把那碗藥潑在地上,盛淵帶着德叔進去屋裡,擺好了碗筷遞給了他。
德叔結了碗筷,也不坐下,就站在那裡。
盛淵也沒有再多說什麼,自顧自的吃自己的飯。
“少爺,我找到了我的兒子……”德叔粗糙沙啞的聲音在寬敞的正屋裡顯得有些空寂。
盛淵頓住了手,“你不是一個人嗎?”
“不是,家裡有一個孩子,隻是逃難路上丢了,我以為他沒了……”德叔神情木愣愣的,就看着那空了的藥碗,“前段時間縣令帶我去見了,但是他不讓我們相認,他吩咐我,把少爺你喝的藥換成另一副,我如果不照做,他就要了我兒子的命……”
盛淵看向他,神情很冷,“所以,為了你的兒子能活命,隻好對另一個無辜的孩子下手了?”
“少爺,我也是被逼無奈……”德叔半是激動半是哽咽的說着,“我知道,這都是我做的缺德事,是我愧對高家……”
德叔滿是愧疚和心酸,他是為了自己兒子考慮,不得不這麼做。但是除去這一點,高家于他有恩,他卻做出這種事,算是一個喂不熟的白眼狼了。
盛淵吃不下去了,放下了碗筷準備回屋,這時大門傳來敲門的梆梆聲響。
一道清冽的少年音傳了過來,“請問有人在嗎?”
盛淵聽到是阮箐的聲音,起身來到院裡。打開了大門,就看到了阮箐站在門口,他身旁還站了一個老婦人,臉上帶着笑,手裡還提着一個食盒。
“你好,我叫阮箐,這是奶娘做的糍糕,帶給你嘗嘗。”阮箐笑着說明來意,把奶媽手裡的食盒遞給他,神情有些緊張,期待的看着他。
一旁的張奶娘應聲附和,臉上帶着慈善的笑,“就是自己家裡做的,希望小少爺不嫌棄。”
“阿箐這孩子性子安靜,不常和其他孩子玩,但阿箐還挺喜歡小少爺的,還請小少爺能和阿箐交個朋友……”
見盛淵有些沉默,阮箐連忙拉了拉張奶娘的衣袖,示意她别說這麼多。
“不用叫我小少爺,叫我高進就好,那天多謝你的傘。”盛淵接過那食盒,去院裡拿了那傘,又是側身讓開了路問,“你們進來坐坐嗎?”
“不了,不打擾,家裡還有其他事。”
阮箐很高興盛淵能收下他的糕點,揮了揮手,就笑意盈盈的跟着張奶娘離開了。
等到阮箐消失在街口,盛淵才抽身回去,在正屋桌子上打開了食盒,裡面的糍糕還帶着些熱氣,顔色亮麗,頗為精巧。
等在正屋的德叔看着盛淵神情有些不好的樣子,有些擔心的問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盛淵沒有回答他的問話,隻是問他,“換了藥方,藥房裡的人沒有問嗎?”
德叔欲言又止,在盛淵冷淡的注視下,不自覺的低下了頭,“少爺,藥房裡換了個人給抓藥,就是那天過來的陳大夫……”
傍晚高父回來,就看到放在桌子上已經涼掉的八寶糕,還有擱置在一旁的一碟精巧的糕點。
“進兒,爹回來了——”
聽到高父喚他,盛淵就出去了,幫着高父熱了熱米粥和小菜吃晚飯。
德叔收拾好了院子,伺候着高祖母用完了晚飯,出來看到盛淵和高父坐在一起,盛淵隻是看了他一眼,就轉過頭去了。
德叔猶豫着,不知道盛淵這不聞不問的态度,到底要不要把他做的害人的事說給高父。他自己也不敢說給高父,他清楚高父的脾氣。
若說親,那親生的兒子一定是比他要親近的,從小高父就把進兒當作眼珠子護着疼着,要是他做了什麼對不起高家對不起進兒的事,高父不會輕易罷休的。
德叔還在遲疑,高父就開口了,讓他忙完了,先回去就好。
德叔又是看了一眼盛淵,見他還是沒有任何反應,隻能是應了一聲,轉身離開了。
“進兒,最近一些時日,你像有心事,是不是受什麼委屈了,給爹講講如何?”高父關切的看着盛淵。
盛淵預料到想到高父會這麼問。他雖然和身主的性格有些相似,也盡力學習身主的一言一行,不讓自己暴露一些短處,但畢竟不是同一個人。
身主高進就是一個孩子,能有多大的心思,但是盛淵自己卻是經曆了許多,不能比較的。高父能這麼問,也一定是覺得自家孩子和之前有些許不一樣。
“爹,最近咱們高家發生了許多事……”盛淵斟酌着開口,快速把最近的些許細微的對話梳理了一遍,按照身主的語氣說了自己的想法,“進兒想着,在書院念書的事可以暫時緩一緩,進兒可以先入伍,立下軍功,無人敢輕視我們高家。來年春天朝廷招收士兵,我可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