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和凱裡趴在落葉鋪滿的草地,慢慢退出灌木叢外面,等到出去一半,兩人感覺背上有一道尖銳物指着。
面前踩着一雙鞋,籠罩下一道恐怖陰影。
最膽小的凱裡最先跪地大喊求饒,“不要殺我們,我們什麼都沒看到!饒過我們!“
詹姆斯真的特别看不起凱裡這個慫樣,明明是個馭靈師,卻是有着普通人都比不過的怯懦膽小,貪生怕死,實在是丢馭靈師的臉!
自認勇敢無畏地詹姆斯選擇跳了起來,拔劍對準來人,大喊一聲。
“來呀我可不怕你們!”
手中揮舞的銀劍毫無章法,亂劈亂砍,頭頂簌簌落下枯枝落葉,土塵灑滿身上。
一劍揮來,打斷了他的自導自舞。
“荷荷——”
詹姆斯驚懼喘氣,跌坐在地,望着面前的高大身影,待看清楚面前人的面容時,恐懼和驚慌凍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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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旁的泥濘沼澤裡咕嘟冒泡,散發着腐爛潮濕的臭氣。
西姆擡頭望天,見到飛掠而過的一排黑影,振翅而過。
黑烏鴉徘徊的地界,便是流血與死亡了。
西姆和哈克緊随在後——身為都城守衛司令官傑諾斯大人的私人事務官,負責國王一路上的安危。他們臨危受命,年輕富有使命感和榮譽感,為了捍衛偉大的國王陛下,他們要比山野影貓更要警惕,稍有風吹草動就要拔劍而起。
國王陛下叫他們不必如此。“危險不會因為防禦就會減弱,既然他們存在,我們必須要面對,就既來之則安之吧。”
西姆和哈克具是聽從。
天色灰暗,彌漫水氣,陰霾不開,正是那種令人急盼降雨的天氣。
林中無風,空氣潮濕而沉重,衣服黏緊皮膚。
在淌過一條河流時,西姆和哈克都是下馬,冷冷河水叫他們好受多了。
兩名事務官汗流浃背,朝前面國王去看,吃驚地發現,國王陛下沒有一絲勞累的迹象,透過頭盔的縫隙,可看到國王蒼白皮膚,沒有任何汗珠。
天氣太熱了,明明前陣子剛下過雨,也到了夏末秋初,可這森林裡悶熱得叫人汗如雨下。
民間傳着如此說法,管這種天氣叫“鬼夏”,就是說夏季的鬼魂會逃脫束縛,四處飄蕩。都是些老人傳言了,他們還警告說,在這之後,酷寒便會降臨,長夏之後迎來漫長的冬季,到時候鬼魂會從趁着河水冰封前爬上岸呢。
西姆為解悶提起這些鬼魂傳說,叫正在河裡洗胳膊的同伴哈克面色白了白。
“這不現實,”哈克反駁,“沒人見過那些東西,都是傳說。”他強調這一點,聲音卻不知道在何時顫抖起來,忽然事務官提起佩劍挑開經過腳邊的遊魚。
同伴大驚小怪的驚慌模樣,叫西姆暗自笑起來,“真是個膽小鬼。”
“你們經曆過如此酷夏的時令麼?”
走在前面的國王陛下開口,西姆和哈克趕忙停止閑談胡鬧,緊跟了上去。
“我們從海島來的,陛下,那裡還算涼爽。”
“大海的另一端是什麼?”
“呃…海?”西姆不确定,原諒他隻是從鄉下來的,地理知識不怎麼好,一路上都是國王陛下帶路呢。
國王陛下取下了頭盔,哈克牽馬去拴好,西姆扶着國王陛下到幹燥土地坐下歇息時,偷偷打量了一眼,這位比他們年長許多的高貴國王,面容蒼白,身量消瘦,卻不失貴族的優雅氣質,貴族男子俊美的面容會是可以輕而易舉俘獲鄉下姑娘們的芳心的。
那些灑脫不羁,自由奔放,浪漫風趣的貴族們,各式各樣,都沒有國王陛下這般這樣優雅,從容淡定,憂郁的眼神裡藏着許多他們沒見過的閱曆經驗。
“人死了去往何處,真的有靈魂麼?”
西姆聽到了這個讓他感到極其痛苦的問題,這涉到一個宏大話題,關于人和生命的哲學思考。
這簡直就是災難。
西姆暗自叫苦不疊,還記得自己在村裡學士手裡經受的痛苦,随後他又确定國王方才聽到了他的鬼魂戲言。
年輕事務官為剛才自己的傲慢輕率而漲紅了臉,支支吾吾,“陛下請原諒我的無知,我不該胡說八道的。”
國王陛下很寬容,“這沒什麼,隻是每個人想法不同,對這個世界的見解不同罷了。”
“每個人都有這個自由。”
國王陛下似是自言自語了,西姆趕緊撂下幾句日安問候然後跑開。
哈克還在擔心鬼魂的事情,西姆忽然跑過來拍他肩膀,吓了一跳臭罵了他一頓。
兩名年輕事務官你來我往的說鬧,在聽到一陣轟隆巨響時,具是停了下來,面面相觑。
“發生什麼啦?打雷閃電?”
忽然,巨石崩落砸進河裡濺起巨大的水花!
遠處,接二連三的巨石像是碎屑一樣從山上滾下來,連帶着樹木和草皮都是撕下一塊一塊,像是地毯一樣撲進河裡,掀起巨大泥浪。
西姆和哈克快步跑回去國王身邊,呼喊“國王陛下!”
國王陛下聽到見到這忽然的泥石流山體崩塌,并沒有他們的驚慌,隻是站在岸邊,望着遠處。
事務官們奔到了國王陛下身邊,氣喘籲籲,拔劍準備迎敵。
遠遠的,就見到那海岸石崖的一處塌下來,崩落的碎石草屑紛飛,驚動停歇的海鳥振翅高飛,鳴叫不止。
遠遠的,從山上下來道黑影。
西姆握緊佩劍,心跳如鼓,哈克同樣面色緊張。他們是今年征兆年輕士兵最優秀的一批已經經過千萬次訓練,但訓練和實戰不一樣。面對真正的敵人,心裡還是有畏懼。
但是他們要保護國王陛下。
落日餘晖,日光暗淡,國王迎着那落日,看着那黑影朝這裡過來,那人飛舞的發絲似是系着發帶,飄揚灑脫不羁。
兩名年輕事務官強自鎮定,攔在國王陛下面前,就感覺肩膀推了一把,然後兩人回頭,見着國王陛下經過他們,按下他們手裡的劍。
目光怔怔的直直的望去,方向就是那邊的未知“敵人”。
“……”
國王陛下好似說了一句,西姆沒有聽清,不過眼下最重要的是朝他們來的敵人——他看到那人手裡提着一把佩劍。
西姆率先提劍沖了上去,哈克就守在國王陛下身邊,國王想要往前走,他又是側身攔下,“陛下小心!”
奈斯裡聲音沙啞,幾乎發不出聲。
“……”
西姆一劍劈了上去,對方提劍擋下,直接甩開了他,那種不同常人的兇猛力道,西姆手臂發麻,佩劍直接脫手掉落,他直接撲倒那人,拖着腳步不許靠近。
“哈克!”
“停手,停手…”
哈克将國王陛下攔在身後,舉劍迎上去,高喊着“為國王而戰!”
…
為國王而戰?
國王?
那誰?
一連發出三疑問的盛淵隻是輕松甩出兩劍,就撞開了小牛犢一樣沖上來的哈克,輕松不費吹灰之力。
西姆和哈克自認都是優秀士兵,他們是挑選出來為國王保駕護航的優秀事務官,但現實給了他們沉重一擊。
他們連一個人都阻攔不了,眼睜睜看着國王陛下暴露在敵人眼前。
“陛下!”
哦,那是陛下。
盛淵上下掃視一眼不遠處身穿盔甲都是顯得格外清俊瘦削的男子,黑發黑眼紫袍白金盔甲,腰挎一柄細長佩劍。
他面容蒼白,黑眼瞳睜得極大,内裡氣息虛浮,外表看起來還好,但其實不是那麼好活了。
七國之君就是這樣的?
……盛淵有點難以置信。
這都不用他親自動手,跑兩步就得喘不上氣了吧。
主上大人這交代的什麼鬼任務。
盛淵執劍站在原地,西姆和哈克掙紮着站起來重新攔住他,手裡握着劍,酸麻讓他們雙手顫抖不止。
“你是什麼人,膽敢傷害我們國王陛下?!”
盛淵甩劍對準了他們身後,震蕩的劍鋒直接逼退了那兩個忠心耿耿的年輕事務官。
令在場幾人都不解的是,國王并沒有逃跑躲避或者迎敵對戰的意思,他隻是邁步上前。
盛淵手裡的劍是從其他地方撿的——發生了幾起厮殺戰鬥場面,翼龍主上本來是跟着他一起,不過中途臨時有事,隻是交代他不要亂跑。順便如果可以,見到有帝都城的家夥們,殺上一兩個解解悶。
哈,主上大人那輕松自如的模樣,簡直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無異。
盛淵還在想那個翼龍主上離開那麼久去做什麼了,就見着走到他跟前的人。
國王陛下無視他手裡的冷劍,臉上沒有半分害怕憤怒的神情,隻有猶豫忐忑不安。
在衆目睽睽下,國王陛下擡手去。
盛淵瞥了一眼,直接用劍擊退回去,國王陛下不閃不躲,即使手掌心被劃開一道血口。
國王好似傻了,不避鋒芒,又是走了兩步,霍然脖子裡架上了一把劍。
在黑洞洞眼底的淚光中反射出寒光。
“再靠近一步,信不信我砍了你的腦袋。”
盛淵說完這句話,看到對方眼底的震顫,忽然就覺得很舒服。
其實,仗着身份實力作威作福,還是挺爽利的,壓迫他人,有着壓倒一切的實力,做起事來簡直不要太輕松。
但是不行。
盛淵想到自己借用的翼龍主上身份,主上還壓制命令他,雖然是有所虧欠,他還是覺得心裡怪怪的,不得勁。
“沒關系——”
有風吹來,這清清淡淡的一句話散進風力,微不足道。
盛淵隻是看到這個國王脖子裡壓出來的一條血線,他明明沒動。
“隻要你能高興…”
在盛淵疑惑目光下,奈斯裡抓住那把劍,不顧脖子裡霎時溢出來的血迹,抱住了他。
“殺了我都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