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淵按住他急躁的動作,将他按在懷裡,掀起一側寬大鬥篷遮住他頭頂。
“想你嘴裡有哪些是實話,哪些又是哄騙我的。”
想你做過什麼,遭遇過什麼,現在又是在躲什麼。
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
深沉夜色,雨幕遮眼,亨利看到黑夜裡探照凝視自己的目光,灼灼閃耀,似有一團火在裡面靜靜燃燒。
“西澤你猜出來了是不是,我承認,是我做的,是我把那些馬都弄死了,用的那個小學徒給我用作防身的毒藥,而我當時很嫉妒他很想他去死來着。”
“我隻想和你獨處,任何其他活物靠近,甚至是死物,我都會嫉妒,想叫他們都去死。”
亨利抱着他在笑,笑容明媚,盛淵卻想,他到底如何就成了他追逐不肯放棄的存在。
成為别人心底珍重的存在,這很沉重。
被告知這一點的人,會産生兩種态度,倍感榮幸,和惶恐不安。
而亨利湊近了,隻看到盛淵面無表情。
“西澤,我說過,隻有你能殺死我。”他将臉貼近,面頰滾燙的溫度,靠在他頸側。
盛淵感覺冰冷的耳垂被濕熱的東西裹住,亨利荷荷喘着氣,滾燙氣息急促,盛淵能感覺到他身體裡有異樣的力量翻滾,散亂無序,肆意沖撞。
亨利擡手,艱難撐開距離,遠離了他的懷抱,握緊那匕首,他低着頭道,“西澤,你在這裡等着,我馬上回來。”
盛淵看着他迅疾的身影跑遠了,踩着草地的泥濘濕滑,消失在山坡下方。
…
…
曠野遠方一望無際,迎風拂面,攜來腥鹹的海浪氣息。
盛淵獨行在山谷峭壁之上,手裡緊握的法器隐隐發亮的熱度,引導着他朝着反方向前行,眼底目光沉沉晦暗。
他就應該這樣放棄,甭管亨利招惹了什麼人,闖了多大的禍,被何人追殺,都是亨利自己作的,那些管他什麼事?
這個世界多麼虛假,從一開始系統就告訴他了,這是一個需要修正的世界,任務目标已經出現過三個,一開始還有接觸,現在哪一個都是離着他遠遠的,遠在天邊犄角旮旯裡,他找都找不到,現在更是連系統的蹤迹都需要自己尋。
他來到這個世界,到底做成過什麼啊!還在這裡糾結一個虛假的人,他應該找到他的系統去完成任務。
繼續大步往前走吧,這才是正确的合理的前行方向!
鬥篷并不遮雨擋風,盛淵感覺那些雨水全往他臉上來,撲朔朔的往他眼睛裡灌。
盛淵沒去管,隻是憑着一鼓作氣的精神,握着法器大步前行。
他身上帶着一兜滿頭金銀發飾,全都是翼龍主上的東西,一把黃金匕首,一隻鈴铛,還有手裡掐着的一把口琴。
這真奇怪,這隻口琴竟然是法器。
一開始盛淵以為它隻是用來做裝飾用的頭飾,直到他扯痛頭發,氣憤地想要砸東西,要給這細長闆正的一段折斷,卻拔掉上面蓋闆,才意外發現這麼一個小東西。
風雨狂吹,盛淵手裡握着的口琴發出輕微的絲絲響動,音色純正,表層附着的法術保護着它,完全沒有他的狼狽模樣。
他還以為之前說的找系統是随口說說,他都沒當真。盛淵抹掉臉上濕淋淋的雨水,心想這玩意絕對矜貴,磕碰一點都得廢了,翼龍主上竟然一點也不提,相當符合他本人言簡意赅絕不多說一句廢話的冷酷性情了。
就是這樣的家夥,盛淵想抽他。
這是這麼多身主以來,最讓他覺得想打一頓的欠揍家夥。
山谷掀來陣陣狂風,攜帶山石沙粒,盛淵不得不停下,兜起一側寬袍遮擋。
“嘎嘎嘎——”
盛淵聽到群叫的烏鴉聲,放下衣袖,看到漫天雨幕裡黑壓壓成片掠來的黑影,心裡咯噔一下。
那黑影明顯不是路過,朝他壓過來的傾頹之勢,盛淵後退兩步,兩隻鬥篷全部擋在身前,下一秒他便是被烏鴉群團團圍住,撲打翅膀,啄打衣袍,一道道撕裂聲響起,鬥篷碎成破布挂在身上,盛淵差點就要罵娘!豁然身後擁上來一道溫熱的氣息。
“主上——”
陌生的聲音,盛淵回頭,見到一張極其柔媚的臉蛋,眼神一凝。
給他披上外衣的男孩笑起來,鼻尖的雀斑俏皮跟着輕盈一動,“主上還記得我們嗎?”他旁邊還站着一人,打扮不顯,最醒目的還該是那一對豎瞳,暗淡碧玺的色澤,沉默無言地看着。
“……”
盛淵甯願記不得,那絕對是糟糕的記憶,他不願回想。沒搭話,隻是推開這翼龍同族,朝着四周張望,黑烏鴉成群散落腳下,他走到哪裡就跟到哪裡。
煩人的東西,盛淵照着前面最眼熟的那隻踢了一腳。
亞青直接跳起來飛到他腦袋上。
見狀,麥恩連忙上前,抱下那犯上的黑烏鴉。
“巫大人同我等說,前來接應主上。”
劄羅冷淡開口,在旁觀看有些混亂的人鳥争執,置身事外不參與。
巫大人,盛淵一聽到這個就感到心裡一緊。
他捏着發燙灼熱的尋蹤法器,心想到底是翼龍族,是能從人類地牢裡逃出來,命真大,這都沒整死,锲而不舍追他。
麥恩趕走那黑烏鴉,又是上前來,将他身上的寬大衣袍長長縧帶系好。
“他現在在哪了?”
“巫大人有事要做,現在要主上跟我們回去。”
盛淵甩走了袖子,麥恩擡頭看見他一臉冷漠的樣子,趕緊松開,退回去師兄身邊。
主上大人真冷漠,眼神真叫人打怵。
劄羅牽來備好的馬匹,周圍起來的一道淡光防禦陣,切實阻隔了外面潑天雨幕。
盛淵握着漸漸消退熱意的法器,不管劄羅上前攙扶的架勢,沖出防禦陣外,心狂跳不止。
怎麼沒了?到這裡他什麼也沒見到,為何忽然尋蹤氣息消失了!
“主上大人,我們該回去了。”
麥恩出來防禦陣,披着草編蓑衣遮雨,急切地催促他,盛淵問他“回哪裡?”
“帝都城。”
劄羅走近,拿走他手裡氣息消泯的尋蹤法器,暗淡無光的碧玺豎瞳隐隐透出剔透光亮。
盛淵看着那雙眼睛,心底不斷往下沉
——不是系統
“我們共同的家。”
——是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