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淵捂着胸口的手被覆蓋住,擡眼就看到站到面前的人,身上散發出來的能量波動叫他想掙開的動作也凝滞一瞬。
他坐在了盛淵對面,掌心放在他的心髒處,穩健充沛的能量應該是強勢而霸道,卻是放緩,柔和又綿密,潤澤周轉全身。
盛淵有點控制不住吸氣呼氣,氣流發顫。
“放松。”
他聲線變了,透着一種盛淵陌生的落音頓調。
盛淵身體往後倒了下去,閣樓裡緊湊安置的木床,鋪了一層軟被。盛淵眼睫顫抖,努力睜大眼睛,卻看不清楚他的模樣,頭頂木梁在旋轉,整個人在一種虛無的眩暈裡。
随時會一腳踏空。
盛淵緊張的情緒傳染給他,他握住了盛淵的手。溫熱的勁,盛淵又是想起來他裝男巫,帶走他時,那種時間虛幻,空間隔離,無法自我的經曆。
“不。”
盛淵額頭抵上來一道溫涼,身體刺激出來生理鹽水濕了眼睫,抖動着扇動,對上一雙散發着瑩瑩深藍光芒的狹長眼眸。
“你靈體有損傷,不要抵觸我,否則反噬,會加劇傷害。”
盛淵有點後悔揭穿他的真面目了,不然繼續裝翼龍主上或者巫大人,都不會有現在這樣失控。
強烈能量似一張網,将他整個靈體都包裹住,然後緩慢而不容抗拒的滲透,侵入。
荒謬。
盛淵牙齒打顫,身體被這異世界力量刺激得太厲害,不停流淚,盛淵恍惚了一陣,感覺自己在被暴蒸,渾身流汗濕透了,下面也控制不住,失控。
“夠了。”
能量滲進,沒有停下。
盛淵艱難抓緊了他的衣袖,“不要再繼續了…”
額頭抵觸的溫涼變成唇齒之間的舔舐。
盛淵閉了閉眼,嘴巴開合間,能量傾瀉湧入,他受降不了,像是一條擱淺的魚,拼命撲騰掙紮,求得解脫。
他承受不了,快要崩潰呐喊時,能量終于緩和下來。即使如此,身體還在抽動,昏暗視野裡一片眩暈,思緒渙散。
“……”盛淵想說話,卻說不出來。
“這是第一次。”
他渾身軟成一條,被抱了起來貼近一個溫熱懷抱,聽到這任務者聲音,“給你适應。”
盛淵眼淚差點掉下來。
“現在,好好睡一覺。”
額頭一吻,盛淵倦意上湧,陷入黑沉世界之前,耳邊一陣鈴铛清脆聲。
似是幻聽。
盛淵思緒斷開,終于昏睡過去。
…
…
…
推門進來的托莫看到站在窗前的人。
他站在原地望着屋外的黑暗,或許在凝視月光星辰,或許在瞭望城上的哨兵。
不一定站得高就看得遠,站在這古堡最底一層樓,也能看得清形勢。
托莫走到桌前,罐子啟合,活物窸窸窣窣的聲響,又是慢慢掩蓋了。
“公主殿下身體虛弱,還需要多服藥多靜養,随身帶着那些東西,大王子受驚沒什麼,吓着公主殿下肚子裡的孩子就不好了。”霍斯頓大人轉過身來,聲音溫和勸慰。
剛才不慎打破的罐子,跑出來一隻蠍子,大王子受了不小驚吓,霍斯頓大人看到,替他捉住弄死了。
托莫悶悶應了一聲,揪着兩隻剛孵化的蠍子寶寶放到恒溫的玻璃罐裡,開了兩個孔便于外界呼吸。不同于雌蠍的堅硬黑殼,小蠍子的軟肉暴露在外,呈現一種近似肉色的粉紅,表面血管細小,輕易戳一下就會碎掉。
托莫抱着兩隻罐子放到地窖去,再是上來,霍斯頓大人已經擺了一支白色蠟燭在窗前。
屋子裡的香氣馥郁,托莫站得不穩當,霍斯頓大人走過來,将他扶着坐在了椅子上。
“艾德公爵派人來傳信,要你去見尼諾伯爵。”
托莫撐着手肘,掌心抵着額頭,半面白金面具之下,一雙黝黑眼目眨也不眨,直直地望着桌面放置的一管溶劑。
“我還不知道,你和尼諾伯爵如此相熟。”
霍斯頓大人端來一碗清水,倒入溶劑,淡淡紫色溶液很快溶于水。
清澈見底的一碗藥水推到了他的面前。
“大人之前救過我,我感激,想報答他,可大人看不上我。”托莫聲音悶墩得好似嗓子裡堵了一塊千鈞壓着,他放下手,去端碗。
“原來如此,尼諾伯爵确實輕易瞧不上人。”
看他端起藥碗,張嘴慢慢喝下,霍斯頓大人面上露笑,“我告訴公爵大人,說你還在公主身邊照顧,抽不出時間,就不去見了。”
托莫一飲而盡,喝得急,嗆出來幾口。
霍斯頓大人歎氣,“這藥性烈,你喝得這樣快,都撒了不少。”他拿出手帕擦去他臉上的殘餘,托莫一動不動,叫他按着臉,揭開臉上的面具。
燭火搖曳裡,霍斯頓大人眼裡閃爍,托莫抓住了,知道那是什麼。
他臉上如山脈般千溝萬壑起伏的黑色脈絡,正是藥性強耐性好的體現,他的身體承受得住霍斯頓大人所有的試藥反應……令人驚歎。
“你還年輕,容貌還可以修複,這需要長期堅持。”托莫坐着一動不動像個木頭雕塑,霍斯頓大人并不介意他這有些不讨喜的沉默寡言,“你性格堅韌,有毅力,我果真沒看錯你。”
托莫神情寂然,任由這位國醫大人,在他臉上塗抹所謂的可以修容的愈合藥物,眼睫垂下來,回想今晚事情。
尼諾伯爵回來帝都城了,見到他,還叫了他的名字。
霍斯頓看到了,就在不遠處。
艾德公爵傳信一事,他也知曉,卻是不敢去見,他這副殘損模樣,怎麼能叫大人看到?
“我看着尼諾伯爵對花圃有興趣,如果他來找你,你可以帶他轉轉。”
“他看起來挺喜歡孩子,布林登和瑪莎在修女那裡學習,你多去看看。”
托莫擡起眼來,在背對着靠窗燭火的光影裡,目光如深沉黑夜般,靜谧幽深。
面色溫和的霍斯頓大人,那窺竊的心思,好似掩映在枝頭的茂密樹葉裡的腐爛果子,看不見,卻萦繞不去。
托莫沉默着将那藥碗放回去。
霍斯頓大人最後用一句話結束了今晚密談,“帝都城迎來拯救者,既然需要新生,就應有死亡和鮮血來鋪墊。”
托莫站起來,看霍斯頓大人走到門口,長長廊道裡,回響的話随風散入大街小巷,高樓城堡。
城池河水濤濤,站在原地的身影被孤月拉長。
迎接新生,就需要死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