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帝都城的子民,要見到國王一面其實也并不比千裡迢迢趕來這裡的遷居民好多少,以前的國王體弱多病,幾乎是不出面協調國家事務或者子民矛盾。
而新任國王則是太過年輕,招人喜歡,幾乎是每天都有不同的人簇擁在旁側,哪怕桑塔是爬到樹上,攀爬到最高的塔樓,隻能匆匆從那擁擠的人頭裡瞥到一眼。
雖然隻是一眼,也是比周圍人出色奪目的光彩。優雅俊美,風度翩翩的貴族,就該是喬伊伯爵那樣的。
而不是在會館發瘋的那位。
從房間裡收拾出來一地食物殘渣的仆人嘟嘟嚷嚷,“跟我發什麼脾氣,又不是我做的羊蒸肉,不吃還浪費我們公爵大人的心意,真是可惡又刁蠻的大少爺,祝願諸神能盡早帶走你才是好!”
已經有數次試圖進入王宮,結果均不盡如人意,卻已經摸透了待在王宮以及喬伊家族的侍衛,桑塔很容易就辨認出這位仆人。
他将手裡的湯藥放到跟随的侍衛懷裡,“你去送給殿下,我去去就回。”
侍衛吉姆摁住了他的肩膀,“别想着跑去偷懶,沒有殿下的命令,誰也不許擅離職守。”
桑塔左右甩了下沒能掙開,心裡默念:“我的諸神請原諒我說髒話,但現在抓住我不放的這家夥簡直是豬腦子!就算是牲口也得叫人撒撒尿歇一歇,守了一夜我現在需要休息,他們這是在奴役,請諸神發發慈悲,讓他們全都被天打雷劈吧!”
心裡狂噴各種髒話,現實卻是掙紮在他人手裡。
桑塔在侍衛鐵鉗般手裡逐漸垂頭喪氣,他有氣無力道,“我會進去照顧殿下……”
“放開他。”
神聽到了他虔誠信徒的誠摯禱告,将人帶到他面前,後面該如何處理,神卻沒有告訴。
所以當祈禱的人站在面前時,桑塔是整個傻掉的模樣。
雕刻花紋的紅木門被輕輕叩響。
侍女小心問候,“殿下,國王陛下來探望您。”
回應是砸東西的清脆破裂聲,伴随着低沉怒吼,“滾!叫他給我滾!”
房間外面的衆人紛紛側目,看向站在台階上罩着一層紅絲絨披風的國王陛下,紅色耀眼的顔色襯托那冷白如雕塑的臉龐,高貴又冷淡。
國王陛下神情平靜,看不出喜怒,隻是撫了撫衣袖,解開披風遞給旁邊的仆人。
看桑塔傻愣愣模樣,盛淵低聲問,“他是個壞脾氣的家夥,你在這裡吃了不少苦吧?”
抱着披風的桑塔從國王陛下親臨的震驚裡緩過神,這會腦筋開始快速轉動。
因為了解過兩大家族之間的矛盾,蘭斯洛特殿下和國王關系也很差,自然是子民無聊消遣時的飯後談資。
單純的小童決定說點可憐話,好讓自己離開這裡,跟着這位更加富有而仁慈的人物。
反正也是高貴的殿下,也不會損失什麼。
于是他道:“大人,如果當初我從西海岸離開,能馬上遇上您就好了,可惜我的運氣總是不好……”桑塔有些猶豫,自己要不要掉兩滴眼淚,為這場戲增添些可信度,可又怕自己弄髒了這布料柔軟又做工精緻的披風。
從手感來看,這絕對值一百枚金币。
在桑塔沉浸在“自己抱着一百枚沉甸甸金币”的美好幻想,忽然一聲炸響打斷了他。
桑塔猛然扭頭,吃驚的發現,剛剛還在他身邊的國王陛下不知何時去到了房間前,一腳踹爛了那堅硬木門,然後大踏步進去。
房間裡傳出蘭斯洛特殿下比往常更加暴躁的怒吼。
“你有什麼資格教訓我!”
噼裡啪啦砸東西的混亂過後,房間裡變得異常安靜。
就在衆人面面相觑,驚恐猜測國王陛下殺了蘭斯洛特殿下,盛淵終于出來,從袖口抽出手帕,擦拭手心,冷漠掃視一眼衆人道,“看好他,若是蘭斯洛特死在帝都城,你們也不用回去領地,陪着他一同見諸神去。”
桑塔跟着國王陛下離開普雷斯頓家族的會館的時候,還是處于一種飄忽不定的虛幻感。
“桑塔,你可以去找托莫,記得你對草藥有研究,他們現在需要幫手。”
盛淵來這裡其實有原因,按照他和蘭斯洛特的矛盾,按理說不至于推他一把掉海裡淹死,也不會上門來“照看”。
唯一一個原因,就是他們共同的導師格瑞爾。
艾德公爵已經發飙了。
在盛淵明确表示,他已經和史塔尼克學院沒有了關系,和那所謂的導師也沒有關系,艾德公爵直接掀了桌子。
“如果你不想要你的好姘頭在聖子那裡遭受更多折磨——諸神在上,原諒我這麼稱呼,這個詞出在我口裡實在是髒了喬伊家族幾百年的貴族門楣——你就必須跟我走!我告訴你,如果你因為一個外人,而叫十幾年對你包容呵護的格爾瑞出現任何意外,我就舉兵讨伐,看你這個國王如何能安穩坐下去!”
艾德公爵臉色鐵青,因為太過情緒激動,疾風将桌上盛淵用來抄寫的符咒書都是掀起來,打翻了桌上的紅色墨水。
盛淵看他那個樣子,沒忍住問,“公爵大人,你有沒有覺得,你對格瑞爾導師無比關心,着急上火的樣子,在外人看來,有一點不對勁嗎?”
艾德公爵還沒有意識到這句話的含義,急匆匆沖進來的加裡爾家族的殿下,一下跪倒在地,抱着他親愛的國王陛下訴苦,打斷了這單方面的訓斥。
公爵大人窺得一絲不對。
忽然的,艾德公爵意識到方才那句話的指向性。
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巨大的震怒,擊碎了那張有着波浪紋的岩石桌。
盛淵擡頭,看到艾德公爵那冷酷眼神。
“也許格瑞爾已經饒恕你的錯誤,但就憑剛才那句話,我也會大公無私,叫諸神審判你的罪行!”
不知道第幾次談話總是以艾德公爵怒而拂袖離去,盛淵耳邊是伊迪亞的哭聲,哭訴圖斯特對他大打出手,将他的漂亮臉蛋劃傷的暴行。
盛淵長長歎了口氣。
“陛下求你不能放過他,他真的要打死我了。”
哭得可憐兮兮的伊迪亞,捋起袖子展露自己手臂的傷口,上面青紫交加的傷痕。
“這是圖斯特打的?”
盛淵難以置信,他以為這是翼龍族唯一一個看起來正常的“人類男性”,風度翩翩的貴族子弟。
“他不滿我和陛下親近,每次我離開王宮,他都會将我打一頓出氣。”伊迪亞抽抽搭搭的掩面抽泣。
盛淵無言以對。
他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翼龍族之間的矛盾,事實上,“寵幸”伊迪亞隻是他的計策,可以叫其他翼龍族歇了心思,不用試圖輪流接二連三接近他。
但這份想法,似招惹了其他翼龍族的不滿與嫉妒。
伊迪亞褪下衣服,展露他的下半身傷痕,“他還,還弄傷了我這裡,好疼……”
盛淵一瞬間擡起頭,要推開他,但是伊迪亞哭得肩膀顫顫抖動,直往他懷裡鑽,盛淵隻好摁住一直扭動的伊迪亞,硬着頭皮給他檢查。
“呃隻是些皮肉傷,沒有傷到筋骨,還能動——”
因為太過驚訝,盛淵尾音都變了。
看到翼龍主上那直勾勾的眼神,伊迪亞羞澀的埋進他懷裡,拿他的手去探,“陛下,我養的很好一點也不比哥忒修斯的差勁你摸摸……”
盛淵太過震驚而一時失手,掙開自己的手掌心,甩了伊迪亞一巴掌。
等他回過神,看到伊迪亞捂着臉,滿是驚訝而惶惶不安的神情,“主上,我做錯什麼了嗎……”
“你可以走了,關于你被打,我會找人去調解,我還很忙,你可以走了!”
寝殿門被大力合死,很響的一聲。
伊迪亞抱着衣服站在寝殿外面時,眼睛裡還噙着淚,臉頰的巴掌印,無不是落魄凄慘的意味。
但是他的神情,卻好似在說,“恨不得主上再對我粗暴點。”
路過的仆人端着一盤奶酪酥塊,伊迪亞叫住他,伸手拿了一塊喂到嘴裡。
“這是瑪麗王後為國王陛下準備的。”仆人小心道。
伊迪亞咬着裡面的奶油餡,瞪了仆人一眼,“小心你的措辭,現在的國王陛下可沒有什麼王後,那個老女人該是在上個國王死的時候就搬離王宮,但還賴在這裡不走,以為做這些東西就可以讨好主上——”
“伊迪亞。”
旁邊一道聲音打斷了他的滔滔不絕。
伊迪亞扭頭,看向花壇下面蹲坐的身影,神情困惑。一個花匠?
很顯然,伊迪亞并不認識托莫。
托莫認得他。關于每個試圖接近國王,并且得到國王關注的,他都去了解。
然後就可以發現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比如伊迪亞可以制造傷口,博得國王陛下,他們的主上大人可憐與疼愛。
這一招确實很好用,托莫承認。
但是用多了,也會适得其反,特别是其他翼龍族看到他這副趾高氣昂的模樣,更叫他們讨厭。
“我是霍斯頓大人的徒弟,瑟曦公主的陪護醫師,我覺得你的傷口需要處理一下。”
其實伊迪亞不在乎自己這副人類皮囊傷了多少。
一開始他确實想要好好保護他這張令人心憐的臉蛋,不過主上表示不在乎他的破相,反而更加“心疼”他之後,伊迪亞就放開了。圖斯特已經不想要理會他,伊迪亞就自己弄傷自己,做出一副自己獲得了主上青睐,卻被同族排斥的可憐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