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圍追捕殺令玩家們身心俱疲,饑腸辘辘,美酒佳肴就是鬼怪麻痹獵物的慢性毒藥,玩家們自己躺在了分屬于不同目的地的食物傳送帶上。
目的地盡頭,就是鬼怪門洞大開的胃裡。
蘇言攥着通境珠,周圍聚集受傷哭泣的玩家,神色惶惶不安,全都看着他,等着他想辦法救命。
“别看我,我不會救你們。”蘇言溫和沉靜的聲音,本該是屬于撫平人們焦慮,隻是聽到他說出來的話,人們個個目瞪口呆,幾乎被凍住了一樣僵硬在原地。
“不,隊長,你救了我們,你不能抛棄……”有人聲音顫抖地哀求。
“我沒有說過,救你們的命,還負責救你們出去。”蘇言溫和打斷了那些顫抖的嘈雜的聲音,他慢慢的将血淋淋活剮了許多鬼怪的黑漆漆長鞭子收攏起來。
他沒有碰上去,隻是隔空手一撫,鞭子就自發洗掉了那些髒污,變得重新暗黑,锃亮,轉折角幾乎有鋒利的刀刃質感。
“隊長你是不是還記恨我們,之前沒有跟着你……”有幾人慌張跑到面前,直挺挺跪下來,“我錯了,我們是被瞎了眼!”“跟了那樣一個不把我們當人的畜牲,我們有眼無珠,您才是真的想救我們的……”“您救救我,我給您當牛做馬!”
“我也沒有說過,做你們的隊長。”蘇言沒看任何人,也沒看那些向他忏悔痛哭的玩家。
他站在樓梯高處,面對底下的慘烈畫面,深陷血肉模糊殘肢斷體中間的殘餘玩家們,一雙雙眼睛發紅流淚,恐懼哀求幾乎宣洩而出,他無動于衷。
“求你了……”“你有辦法救我們的,是不是……”“不要放棄我們……求你了……”
“别求我。”溫和的,醇厚的,幾乎是溫柔呢喃的祈禱詞,“我不會救你們。”
死一般的安靜。
不會救,不是複雜的難辦的不能救,隻是簡單的輕易的不會救。
在場人聽懂了他的話,霎時間定在原地,他們變成一具具青白的屍體,連呼吸都停止了。
隻一雙雙通紅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站向高處,一步步遠離他們的男人。
蘇言握着通境珠離開時,他看到眼珠猩紅,驟然暴起撲上來的玩家,神情扭曲,肢體被扭曲的空間境絞的粉碎。
陣陣血霧接連爆開,彌漫眼前。
他閉上眼,擋住了那些鮮血進入眼裡。
微弱的空間撕裂痛感裡,蘇言莫不是想到,自己承受了之後,蘇顔那邊,應當是平靜下來了吧。
……
………
崔景颢看到從陰影裡走出來的人,挑眉,雙臂從倚靠的沙發擡起來,招了招手。
“你現在才來嗎,好像有些晚了。”
在這個鬼怪聚衆的假面舞會上,還能做到遊刃有餘,和不同人談笑自若。即使對面鬼怪低頭,半張臉都掉在湯碗裡,面前坐着三四個殘肢斷體的怪物,奇形怪狀的肢體在腳下蠕動,他也面不改色,端着一杯酒,自顧自喂給懷裡的人。
那個幼稚青澀的男孩已經是吓得面無土色,哆哆嗦嗦不敢不張嘴。酒杯裡的混濁液體,烏黑發紫的皮毛,沉沉浮浮的髒腑骨血就灌了進去。
崔景颢見他嘴巴青蛙一樣鼓着,半天不動,“怎麼不喝,味道不好嗎?”男孩眼睛睜得大大的,淚珠一顆接一顆掉,聲音及其虛弱的哀求。
“親自喂你都不喝,多矯情啊。”
崔景颢作勢就要将人推開,而對面就是盯着男孩饞的流口水的鬼怪,長長的蛇信子舌頭要去接,男孩吓得渾身哆嗦,仰着脖兒,艱難吞咽下去那一灘腥臭液體。
骨頭卡住嗓子,男孩艱難咳嗽着,捂着脖子臉都憋紫了,崔景颢拍打他脊背的手,眼睛餘光瞥見對面,一轉方向,男孩踉跄着撲了出去。
站在不遠處的鬼怪立即閃開了,擡起一張陰晴不定的面孔,眼睛黑色陰翳覆蓋瞳光,陰冷盯着他。
“不好意思,用錯勁了。”崔景颢道歉漫不經心,嘴角帶笑。
對面鬼怪不管那些,立刻纏住了落單的男孩,粗長蛇信子鑽進嘴巴通到嗓子眼裡。那纖細脖子漲出一個鼓鼓的形狀,粗了不止一倍有餘,皮肉下的蠕動蔓延到單薄胸骨,延伸到胃部。
期間男孩身體一直在抽搐不停痙攣,口鼻眼耳接連出血,不一會漲得紅紫的皮肉就深深凹陷下去,顯露出皮包骨。空洞凹陷的眼窩,大大張開的嘴巴,流血的耳朵裡,鑽出細細長長如同蚯蚓大小的小蛇,是被當成培養皿了。
崔景颢伸手,旁邊就遞上來一把尖銳刀子,他選中一條小蛇,割開透明通紅皮膚下,深紫色血管裡裹着一粒小小的黑色心髒,用刀尖挑挖了出來。
接連幾條小蛇黑心收集完成,崔景颢站起來。不再管那培養皿裡還在接連不斷的鑽進鑽出,幾十條紅線似的蜿蜒遊走到各處,繼續下一波的寄生。
他遠離那些腥臭髒污,走到霍扉面前。
“事情處理得怎麼樣了?我的朋友。”
崔景颢想過去拍拍肩,被避開也不惱,接過旁邊人遞上的帕子,慢條斯理擦去手裡的粘液。
霍扉身上有鮮血噴濺的痕迹,也不清理,鬼怪的死氣和煞氣濃郁到将他整個人包裹。俊秀少年臉陷在濃濃黑霧般的死氣裡,一眼看過去,幾乎要被吸進去那黑如冥河的沉沉眼睛裡。
“我需要你為我做事。”
他聲音嘶啞,一開口仿佛吞了粗糙沙礫,一聲聲就吐出帶血腥氣的刀片,“這裡所有的活人,不管是玩家還是原住民,都給我殺了。”
手上動作一頓,靜寂半晌,崔景颢笑了,扔掉那帶血的破布,“朋友的請求自然是要考慮,但你有沒有想過,遊戲這樣玩死了,就沒意思了。”
霍扉陰冷盯着他,“我說,全殺了。”
崔景颢似是歎了一口氣,“看來你還是沒猜透遊戲的本質。光要死亡怎麼夠,死氣沉沉的,像是老年人玩的遊戲。”
“要有生還的死亡,有希望的苟延殘喘才好看。掙紮求生,拼命求活,卻一點點滑向死亡深淵,不甘,怨恨,痛苦,絕望,這些才有意思。”
霍扉面無表情看着面帶笑意的崔景颢,嘴唇緊緊抿着。
“不就是殺人,有什麼意思。”
“殺人,隻是你要玩的,你一直玩簡單的,當然覺得沒意思。”
“看到這些了嗎?”
他笑着,站在鬼怪吞吃殘害玩家的背景畫裡,身姿屹立,幾乎稱得上是悠閑自得。
他展開雙手,側身像個優雅的紳士,展示他的作品。身邊站的許多個麻木不仁的玩家,“這些都是由我一個人調教出來的,隻會聽從我的命令。”
這支路途以來接收組建的隊伍十分壯大,一多半都交給了最終階段的鬼怪消耗,他可以盡情享受由死亡和鮮血鋪墊出來的生命。
“我已經變成了和鬼怪無異的存在。”他親口承認,并不為脫離原本的群體感到一絲一毫的不自在,仿佛天生他就該和鬼怪一類。
“在這場狩獵遊戲裡,我圈養牲畜,狩獵獵物,集中物資,交換物品,俨然成為和鬼怪做交易,做朋友的高明獵人。恐怕遊戲誕生以來,我是第一個做到這種程度的——當然我需要謙虛,”他揉搓了下手指,微微停頓繼續道,“中間有些微瑕疵,沒有十分完美,不過至少在這個任務裡,和你們任何人比,我完成的最好。”
他神情怡然,眼睛看向眼前哪一處都是滿意,哪怕腳底踩着同類的屍體,還是沒有沾染髒污。
他站在屍山血海裡,看着那些還在苦苦掙紮的人們,展示完畢,回首看站在原地聽他贅述完全部經過的鬼怪,俯身彎腰,緻謝微笑。
“這些,才是我要玩的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