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說,我最開始邀請你,就是想跳出這條食物鍊,不想繼續成為供養上源的養分,你會怎麼想?”
盛淵微微睜大眼睛,還未出聲,蘇顔又是接着說,“我問過有些人這個問題,有的他們說我離經叛道,有的他們說我異想天開。”
“沒遇見你之前,我沒有找到過與我同行的夥伴,而短暫結盟的玩家,他們大多數半途就死去了。
“在我發現這條食物鍊後,我就徹底隻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我走在相反的道路上,沒有夥伴。”
“我也以為,不會有人會成為我的同伴。”
盛淵聽到蘇顔的聲音,像是琴弦之音遇到斷崖流水,滞塞阻斷,變得朦胧模糊,似成了微弱的泣音。
他心裡有些緊張,預料到蘇顔鋪墊陳述到最後是要說什麼,那幾乎要脫口而出的——
“而現在,我找到了。”
盛淵手腕被牽動着,身體往前一跌,就被抱進一個微涼的懷抱裡。
“我的同伴。”
盛淵怔愣住,久久僵硬着動彈不了。
他記起蘇顔之前追着他,想要邀請他成為夥伴,他不想摻和這些亂七八糟的,隻想要離開這裡。
這裡隻是一個虛假世界。
這裡也隻是一個虛假遊戲。
他一直這樣覺得的,也這樣做的。
他沒有想要參與進來,連指出那些血淋淋下的殘酷現實,都是帶着一些嘲弄心思,還是對霍扉的愚蠢而嘲笑。
他是一個自私冷漠的人,他人苦痛生死掙紮,隻要心底說一句,都是假的,他就可以視而不見。
如果不是魏星星對他的情緒牽動,精神擾動,他也不會為此付出精力。世上不缺一個苦難的人,也不缺為了名利财富健康欲望而前赴後繼付出生命的人。
而僅僅這些對他來說無關緊要的,他就可以眼睜睜看着,他人滑落深淵,墜入地獄。
僅僅因為他沒有那些煩惱,所以隻覺得凡此種種,皆是庸人自擾。
可如此簡單一概而論,對那些陷入困苦的人來說,是不是太過不公平,是不是無異于對他們講,何不食肉糜?
對自己來說不重要的,對深陷其中無法自拔的他人來說,難道不是一種冷眼旁觀,一種高高在上的俯視。
沒有人覺得自己不該争,哪怕一隻螞蟻,在别人眼裡輕易碾死的微小存在,都想要在巨石傾軋下掙紮求生。
像是在這個盛淵眼裡十分虛假的世界,可每個人都是覺得自己是真實的,而蘇顔更是真實。
他看到了這虛假的盡頭,是一個無比真實可怕的死亡,他們的掙紮求生,不過是一個笑話,一個被安排好的死亡道路。
蘇顔是不想掙脫這條死亡食物鍊嗎?他想,盡管這太假了,真真假假,每一次副本任務,都是對他認知的挑戰——
可他還是沒有放棄。
他有過動搖,在一個人朝着相反方向的黑暗隧道裡,他也會被無盡的孤獨沖刷,思考自己是不是錯了。
相反的道路上,他可以有過強的實力,足夠的智謀,可以保護自己,不會受到來自各方勢力的打壓迫害……可他沒有持續不斷支撐走下去的助力,他可能在不久遠的将來,仍是徘徊逗留在相反的道路上。
眺望前方是坎坷不斷,身後盡頭是吞噬他的無盡深淵,他站在中間,獨自一人。
蘇顔也可能會放棄,麻木地坐在食物鍊輸送道路上,不再掙紮,隻靜靜等待死亡。
當然盛淵也可以這樣勸自己,沒那麼悲觀,也許會有後來者,會成為蘇顔的同伴呢?
這些或許,都是預測。
命運無法揣測,無法預見,更不用說這是萬分之一的概率。蘇顔遇見了他這樣的萬分之一,用了多久,下一個萬分之一,他還要等多久?
若是有幸等到,那時候的蘇顔還會有那樣一往無前的勇氣和魄力嗎。
這些都無法揣測。
誰也不能妄下定論。
他來到這裡,無論是不是有意還是無意,都介入了蘇顔的生命,都讓蘇顔産生了變化。
在這生的坎途道路上,蘇顔抓住了他,向他求救,他要棄之不顧嗎?
蘇顔懷抱在慢慢松懈,似是因為對面長久的沉默令他産生一些惴惴不安,然而不等他說,“抱歉,是我太突然……”
下一秒,盛淵就緊緊回抱住了他。
“我願意。”
蘇顔怔在那裡,貼近耳邊的聲音有些幹啞,很輕,如果不注意就要散了。
“我是說……我願意成為你的同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