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天氣寒冷如刀,一寸一寸刮在臉上,連身體裡的血液都要被徹底凍結,在茫茫冰原上被冰雪覆蓋,融入這個冰晶美麗又十分殘酷的世界。
雪大的幾乎要模糊了視線裡所有,隐約着能看到黑發女孩在其中艱難前行,
她身上衣物很單薄,完全不足以扛過如此嚴酷的天氣,手臉都凍得通紅,她的速度越來越慢,垂下結滿冰霜的眉眼,急促呼吸着,嘴唇輕輕顫動,“都已經走到這裡,可果然還是不行……”
已經沒有力氣再繼續走下去了。
最終不支地跪倒在雪地裡。
從她的衣服裡鑽出來一個粉絨絨的腦袋,是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精緻可愛得簡直不像是在灰白冰冷裡存在的生命。
他被保護得很好,寒冷天氣沒有傷到他分毫,此時隻露出點額發,雪花頓時變得更加兇猛狂烈了,好像整個世界都在排斥他,要消滅他。
“大姐姐……”他擔心地揪緊她的衣服,“你還好吧。”他用手捂住她那爬滿了冰霜的臉,還朝着上面吹熱氣,“呼呼~不冷。”
“對不起,我還是沒……把你……平安送回家。”她擡起手像是要撫摸男孩的臉,艱難地說出了這句話,也帶出了身體裡最後一絲熱氣,眼睛半阖着不動了。
呼吸,心跳都沒有。
【體力值清空,人物死亡。】
屏幕上的畫面灰暗後亮起了一個小卡片:
在送泉月葵一回家的路上你被凍死了,注意防寒哦!
恭喜你達成成就,第一百種死法。
穿着白色睡衣蜷在椅子上,眼下頂着厚厚黑眼圈的女孩抽抽嘴角,退出遊戲,摘下耳機。
她是一個遊戲宅,在朋友的介紹下玩一款名為境之彼方的乙女遊戲,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是遊戲畫面。
萬萬沒想到這個遊戲做得這麼真實,人物還能被凍死,可剛完成新手任務的她也沒有多餘的貨币去購買禦寒衣物。
隻是想通過粉毛團子這條支線拿點遊戲道具,怎麼走到哪兒都是個死?雖然隻是個遊戲配角的支線,但身為高玩的伍初不把支線打通就渾身不舒服,這種不舒服已經讓她持續快一周了!
郁悶地抓了抓頭發,她掀開抱枕去客廳冰箱裡弄點東西吃。
而與此同時遊戲裡的内容還在某個地方繼續。
“我不回去了。”小孩下定決心,他不知道角色已經死亡,雙手抱住她的脖子,主動把臉送到她的手裡,跟她說話,眼淚啪嗒啪嗒,隻是還沒滾落就變成了冰珠凍在了眼下。
寒霜很快染到他的臉上,“我不想回去了,我們去更溫暖的地方吧,去哪裡都行。”
久久沒有得到回答,他着急的想要拽着她的衣角,“大姐姐,你快起來,我們走。”
可是現在隻有一具完全失去體溫的冰像。
他驚恐地後退。
她不在了,又變成他一個人了、
為什麼是又,他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眼前這一幕似乎并不是第一次發生了,死亡,再死亡。
他看着,不止一次地看着。
從毫無動搖到現在隻是在漫天風雪裡想到死去兩個字,就會産生難以言喻的恐懼,而随着這種恐懼達到極緻。
……夢醒了。
夢中醒來的少年張開眼,眼神裡還有幾分迷蒙地望着層疊淺色紗制垂幔,朝上方伸手似乎想要拉住什麼,他的胳膊上纏着雪白的繃帶,隻露出一截白皙細腕,最終無力的垂下捂住了臉。
隻是一場夢而已。
好半天,眨了下眼。
他慢騰騰從柔軟舒适的床鋪坐起來。
身上穿着精緻的薄絲綢睡衣,細白指節曲起,刮過眼角濕潤的呢喃,“第一百次。”
從幼時起就會反複做的夢,它再次出現了。
這名少年身處的這個房間,處處透着雍容華貴和令人稱贊的細節,裝飾豐富華彩,處處都是最頂級的魔法煉金道具,可見他是如何的集萬千寵愛于一身。
但如此華美貴氣的地方,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了。
少年絕美的容貌帶着幾分怅然,神思恍惚,還沉浸在那一場仿佛永遠也不會停止的風雪裡。
他和那個人曆經重重險阻,本以為終于可以到達目的地,最後卻倒在了突然發生的暴雪中,又一次迎來了死亡終結的命運。
少年掀開被褥,赤着足站在鋪刻魔法符文的精美羊毛毯子上,羊絨上有着來曆不明的紅色血迹,如同盛開了暗梅朵朵。
隻是他仿佛無所覺,踩在上面一步一步往前走去,路過了一柄沾染深痕,随意擱置在地上的冰冷鐵劍。
即使是北方最寒冷的天氣,在這個房間裡也依然能維持四季如春的溫度,甚至這兒找不到任何銳角和鋒利的東西,家人關心到這種程度不是沒有原因的。
他從小就會遭到尋常人無法遇到的意外。
在襁褓裡被熊給叼走。
走到河邊被翻騰的水卷進去差點死掉。
花園裡仆人稍不留神,他就會被突然長出來的食人花吞掉腦袋。
最離譜的是被一陣風給刮到天空,再摔到地上。
而魔法對他的治療效果很微弱,那次他整整躺在床上三個月動不了。
這都是小時候發生的事,随着年齡漸長,體内力量覺醒,這些意外也在慢慢消失,可家人的擔心卻并沒有停止,甚至變本加厲,将他關在城堡裡哪裡也不能去。
他表現得很乖巧,事事順從,一句反對的話也不說。
因為他身上的異常還在繼續,隻是不再對外顯露了。
從七歲後,他身上纏繞着被叮囑永遠也不能取下的繃帶。
因為他櫻粉色的發瞳和過于精緻的長相,仆人都誤以為帝國主人生了個風不能吹,雨不能打,嬌養在城堡裡的小公主。
從來沒有見過仆人和父母哥哥以外的任何人。
他經常一個人坐在窗台上看永遠也不會改變的風景,這是他在城堡裡僅有的愛好。
就連守護騎士也被約束着離他遠遠的。
在他面前金屬和兵器是絕對不能觸碰的東西,因為太過危險。
就這樣慢慢長大,長成了沉默寡言卻美麗無暇的少年。
父母對他的擔憂更是達到了近乎病态的程度,他想也許是因為他沒有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