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方廷出生寒門,踏入朝堂時已經二十有四,彼時是個脾性直爽的愣頭青,處處不得人緣,幸而章老賞識他,才得以在官場斬頭露角。而後他娶了平陽郡主,得袁将軍舊部支持,更是平步青雲,如今在内閣已是呼風喚雨的人物,僅次于首輔江太傅。
他與郡主本就鹣鲽情深,亦感激郡主下嫁之恩,待袁為善視如己出。
隻不過這孩子桀骜不羁,驕縱慣了,林方廷也頗為頭疼。
每回袁為善闖了禍,當面一臉誠懇認錯領罰,下回卻仍不知悔改,即便他語重心長勸說過多次,這孩子依舊我行我素。
林方廷很是發愁,正歎氣時,見幺女端了盤糕點進來,笑吟吟喚了聲,“父親。”
“昭昭來了。”林方廷散開愁容,朝女兒笑道:“書法練完了?”
林昭筠年方十五,與明豔的母親不同,更像父親的溫厚模樣,唇邊兩個淺淺的梨花小酒窩,笑起來更為嬌憨可愛。
“我聽聞大哥又闖了禍,您這回又要如何罰他?”
林方廷讪讪道:“還能如何,叫他罰跪抄書,且等你母親回來,再帶他去别人府上登門緻歉。”
林昭筠眨了眨眼,一本正經道:“若等母親回來,隻怕大哥不死也要掉層皮了,您還是早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女兒有個主意……”她邊吃糕點,邊說道:“那日靖南王世子也在場,不如請他做個說客,先去太子殿下那裡讨個恩情,請太子殿下出面安撫,好緩緩那幾家人的怒氣。”
林方廷愣了下,旋即眉心擰起,“你這小算盤打得響,你母親遠在千佛寺都聽見了。”
林昭筠忙上前來拉他的手,一面晃一面撒嬌道:“父親,我也是為了大哥好,如今聖上看重沈小世子,若有他說情,此事好轉圜得多……左不過登門拜訪而已,魏國公府定然不會拂了您的面子,您也不想朝會上因這事被彈劾吧?”
說到這裡,林方廷臉色一沉。
眼下,七皇子黨死死盯着太子黨,袁為善犯的錯可大可小,若叫他們抓住把柄鬧大,豈非又要惹起風波。
“明日,我帶你大哥去一趟魏國公府。”
林方廷沉吟片刻,看女兒戚戚眼神,歎了口氣道:“你也同去罷。”
林昭筠歡天喜地出了院子,卻沒回院,而是先到了校場。
遠遠看見自家大哥與人搏鬥,龇牙咧嘴,一身大汗淋漓,她便覺得沈小世子真真兒是谪仙一般的人物,皎若明月,與她大哥乃雲泥之别。
袁為善看妹妹過來,随手拿帕子擦了擦鬓角的汗,問:“父親如何說?”
林昭筠一蹦一跳上前,攤手道:“一百兩銀子,我說動了父親,明日帶咱們去魏國公府。”
袁為善眉心微跳,願賭服輸地叫小厮給她銀票。
“你當真覺得那小子配得上你?”他沒頭沒腦問了句。
林昭筠詫異道:“怎配不上我?他生得好看,溫和儒雅,如玉君子不過如此。”
袁為善神色僵硬。
那小子文弱得像個姑娘家,有什麼好?
林昭筠重重拍了他後背一下,“對了,你明日可得好好給世子賠禮道歉,我還想邀請世子與我同去沐春宴呢。”
“過些日子便是沐春宴,皇後娘娘有意為太子殿下擇妃,太子殿下也要去的。說起來,若是沈世子有妹妹,哪裡還輪得到這些京中貴女,定然是沈家妹妹入主東宮了……”
袁為善沒聽進去妹妹的絮叨,悶悶拿帕子揉了揉腦袋。
也不知怎的,他那日瞧沈明語和蕭成鈞說話,莫名地不得滋味。前一刻小家夥對着他冷臉兇色,下一刻卻轉頭對别人言笑晏晏。
他哪裡不如人?
偏還是母親贊許不已的蕭成鈞。
他總想再當面問問,那小子是不是腦子抽了,與他針鋒相對,轉而卻親近人人畏懼的煞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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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語病了兩日,進學也不必去了。
太子打發人來關切了一回,送了支千年人參過來,叫她在家好生養病,别的莫要思慮過重。
許是上回蕭成鈞不請自來吓壞了她,沈明語這兩日就悶在院裡,哪兒都不想去。
半夏怕她悶得慌,叫川谷從外面搜羅了一堆話本。
春寒漸消,連着兩日豔陽高照。
沈明語正坐在廊下看話本,忽聽得有人通傳道:“武安侯府袁小侯爺來了——”
沈明語心頭詫異,他來作甚?
不等她稱病躲回去,門外已經隐隐傳來蕭大爺說話的聲音。
“袁小侯爺莅臨寒舍,實在蓬荜生輝。”
他這話說得謙虛,倒也不算恭維,魏國公府雖爵位高出侯府一截,但論實權哪裡比得上手握兵權的武安侯府,且袁為善身份實在貴重,母親是太後養女,父親是當朝閣老,太子也要給他幾分薄面。
這時又聽得一個少年笑道:“國公爺客氣了,原想着和沈世子同窗之誼,早該來拜訪。”
沈明語果斷站起來,忙不疊朝屋裡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