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不若小的上前奉上賀禮,稍後便打道回府也無妨......”
他話音尚未落下,王冕已掀開垂簾下了車去,阿淅眼看他神色不虞、大步流星地跨過門去,隻得歎了口氣,拎上賀禮巴巴趕了上去。
吉時至。
紅燭點燃,鄭國公府張燈結彩的喜堂上,一對新人在禮樂唱和聲中行過交拜禮,在滿堂賓客的喝彩聲中,被喜娘們簇擁着離場。
人群湧動,詹信先一步護着身側的黎元儀後退幾步,隔開人群。他垂眸,仿佛心有靈犀,黎元儀也恰在此時擡眼望來。視線相彙,眼波流轉,倆人不約而同地微微一笑。
黎元儀不知,詹信和她一樣,想起了那日他們大婚時的場景。
人群中,王冕将兩人間的暗流湧動盡收眼底。他胸口隐痛,連手中的酒杯也在他灼熱的呼吸聲裡漸漸被捏得發燙。
王冕閉上眼,強迫自己轉身,走了幾步,再忍不住翻湧而上的情緒,仰頭一口将杯中酒飲盡。
那酒本是上佳的皇都春,合該入口豐醇,風味獨特,奈何此刻的王冕全身心都死死釘在身後那對璧人身上,酒入愁腸,卻嘗不出半分滋味。
*
儀式過後,便是喜宴。
宴席設在水榭之上,男女分席,一牆之隔。
酒過三巡,喜宴愈發熱鬧。不少人端着酒杯前來同黎元儀寒暄一二,連帶着再邀她共飲一杯。
雖女子席間備的酒是青梅露,酒力甚微,但連飲數杯後,黎元儀漸漸有些乏力困倦,連帶着水榭裡的空氣都自覺渾濁不暢起來。
黎元儀有心去外頭走動走動透透氣,轉首看向侍立在外間的雨蓮方向,雨蓮立刻會意,上前來扶着她起身。
兩人出了水榭,黎元儀想起此間府邸的花園修得頗巧,在京中聞名,一時興起,拉着雨蓮沿着回廊前行,有心要趁興一探究竟。
黎元儀帶着侍女漸行漸遠的身影透過水榭隔間敞開的半扇窗落入王冕眼中。
辨出那是往花園的方向,他眼眸微動,下一秒不動神色地擡手,将窗重新關嚴。
王冕側身又給自己倒了杯酒,與此同時眸光不易察覺地再度瞥向對面席座上的詹信。
詹信眼下正被幾人端着酒杯圍着寒暄,自當無任何可能覺察方才窗外的一幕。
王冕嘴角微揚,擡起酒杯一飲而盡。
他入席以來一直在悶聲喝酒,每次擡眼看到穩坐席間的詹信都教他胸口悶痛不已,仿佛有千萬隻螞蟻在其上啃噬,鈍刀割肉不外如是。
可若非如此,他不會頻頻瞥向窗外,更不會立刻發現黎元儀帶着侍女往花園方向而去......
王冕咽下喉舌間苦澀的酒,一瞬之間,一個念頭突然浮了上來,攫住了他全部的心神————今日,他必須問個清楚!他必須知道殿下究竟心裡還有沒有他!
王冕松了指尖,放開酒杯,他幾乎是立刻就拿定了主意,心中一刻猶豫都不再有。
他“豁”得一下起身,撩開衣擺,邁開步子,頭也不回地立即往外間而去。
王冕席位一旁的幾人本已喝得醺醺然,此刻見了王冕那副風風火火、一聲不吭就往外沖的架勢,立刻直覺出是有熱鬧可瞧,對視幾眼,面面相觑,登時散去幾分醉意,直了背脊坐起身來。
這其中,便有那機靈些的好事者,譬如鄭虔之,他立刻站起身來,繞着屋子來回踱了幾步,而後突然頓悟,上前一把推開了密閉的窗。
這一推,果然,教他瞧出了門道來。
鄭虔之“呵呵”笑了幾聲,回首看向還被人圍着不知後院起火的詹信,頓時起了火上澆油的心思。
王冕是不配,可和詹信比起來,好歹他鄭虔之輸給王冕還能服氣些......詹信若還是個男人,見了現下的狀況,也該識相些自己滾!
鄭虔之揚起假惺惺的笑臉,高喝一聲:“詹信!”
他驟然高揚的指名道姓教原本人聲嘈雜的水榭裡瞬間一靜。
圍在詹信身邊的人不由紛紛讓開幾步。
詹信的視線迎着鄭虔之略帶挑釁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
鄭虔之渾不在意旁人的圍觀,手指往身後窗外指了指,笑容愈發幸災樂禍起來:
“王兄方才離席,随公主一道去了花園相會。我确是不知,驸馬你竟會體貼至此,還坐得住這席面,可真是這大夏一等一的好夫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