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淺呼喊一聲,她自認用了極大的氣力,在狐王聽起來卻氣若遊絲。
“父王在,别怕,父王在呢。”
捧在手心養了一千年養成的小公主,狐王看着她這般形容枯槁,恨不得以身相替。
淺淺卻在看着健壯的狐王和信任的叔叔後送了一口氣,如同弓弦一般被拉緊的神經才逐漸松懈,乖順的依靠在父親的懷抱裡。
是夢。
一切都是一場噩夢。
她的父王還好好的待在這裡,還要陪她千年萬年,哪裡就會死了。
可那個夢,太過真實了,真的不像是夢,像是她方才經曆了一遍父王離世的痛徹心扉。
整個積雷山都知道,玉面公主有蘇淺淺生的好看,但是性子笨,修煉還比不上一般的妖精。
但她有個好處,就是聽話,隻在狐王規定的範圍之内任性。
她從如同真實世界的夢中醒來,整個世界恢複光亮,之前的一切都可以是一直碩大無朋的箱子,将她的恐慌害怕全部都關在那一頭。
冥冥之中,仿佛有個聲音告訴她:何必說出來叫人擔憂,不要告訴别人,這種事情不會發生。
可是淺淺從來不是那謹小慎微生怕給家裡人添麻煩于是不張嘴的小孩子,那血淋淋的夢裡還分辨不出真假,不知其中深淺的有蘇淺淺,對着她殿内兩個最信任的長輩,她展開箱子敞開嗓子就開始告狀。
若非有人戕害,她父王絕對不會死。
而且那個豬精,就是要了她的命。
她要告訴父王,她才不要瞞着父王。
“父王,有人要害你,有人要殺我!”
萬歲狐王眸色一凜。
小公主的眉眼像是初生的花苞,嫩生生的,如同細細描繪,那雙眼睛像是被冰雪凍上的葡萄,令人憐愛,帶着年少不知事的天真,整個人又甜又明豔。
唯獨鼻梁兩側,靠近眼角處,點綴着兩顆淡淡的朱砂小痣,活色生香,曾經引起狐族一番妝容熱潮。
她和白發白眸不顯老态,将樣貌維持在壯年時期保留着的狐王威嚴化形是完全不一樣的模樣,但如今父女兩個依偎在一處,一個當做大樹為女兒遮風擋雨,一個化作絲蘿将自己的委屈訴說清楚,全天下就再也沒有比他們還情深的父女了。
“好疼啊,父王,你離開之後,他們都開始欺負我。”
萬歲狐王原本對于淺淺說的任何事情都不會當做小事來輕易看待,更别說淺淺如今說出的可怕“未來”,足夠叫他心生警惕。
畢竟對于修道之人來說,“夢”從來不是一個普通的東西,它帶來的向來都是心底裡的恐懼、人生中的期盼,亦或許,還有未來的指點。
“你的意思是,父王的身體急轉直下,沒有任何鋪墊的就開始昏迷,直到服用藥物來為你做最後安排?”
“是。”
“那你的幾位叔叔伯伯如何做的,積雷山又是如何?”
淺淺在父王冷靜的面容和情緒穩定的嗓音之下慢慢鎮定,覺得夢裡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她的父王這麼厲害,一定會有辦法。
于是也開始平穩思考,想起那些被自己忽視的情節。
沾染了氤氲霧氣的眼眸看向旁邊滿懷關愛之色的祝狩叔叔,勾勾他的掌心,示意叔叔别怪自己:“竹子叔叔也病了,比父王好一些,但也沒有好多少,一天天的在昏迷。”
“其他的幾位叔叔伯伯,藏狐叔叔帶着自己親信離開,但都還好,就是...虎伯伯想叫我嫁給他,我不願意,就在積雷山大開殺戒,害死了其他幾位叔叔。”
“竹子叔叔硬撐着,等我等我招贅牛魔王後,撐了一年才咽氣。”
積雷山是妖族族群駐地,萬歲狐王稱王也非是如同其他妖王一般在一地稱王稱霸就足夠了。
他們麾下有五萬妖精,其中正經的妖兵有一千六百,由淺淺父王麾下一丞相,七将軍來統領各司,維護着積雷山的秩序。
夏日炎熱的陽光穿透雕花窗棂緩緩流淌進來,将目光所至的所有一切都變得舒适自在。
淺淺眨巴眼睛,覺得竹子叔叔不需要愧疚,竹子叔叔在夢裡已經為自己做的更多了。
“父王,你和竹子叔叔得好好養好身體,好好教我,不許離開我。”
驕縱的小公主已經從夢中抽離,她覺得那種疼痛離自己太過遙遠,所以下意識的忽略,想要粉飾太平,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但她隻是被養的單純,想的東西少,又不是天生五感缺失不理會世事傻子,怎會不知道若是積雷山沒有了父王,隻剩下她一個,會是什麼樣的局面。
有蘇九明點頭,用帕子給女兒擦幹淨淚珠,而後将手掌放在她的眼皮上,沒過多久,小公主就睡成一灘小狐狸餅餅。
祝狩向前一步,他看着淺淺即便睡着後依舊皺着的眉頭,低聲說着:“這事,得查清楚,太巧了,巧的不能當做一個故事。”
順理成章。
一個失去庇護的公主面臨着什麼,人族早就已經有了答案。
那一個失去庇護,又生的美貌的女子能經曆什麼,答案也近在天邊。
突如其來的病症奪走了一個國王的性命,隻留下有着萬貫家财和身比國寶的幼主,那這個病是不是來的太巧了?
“先查虎将軍虎嘯,再查牛魔王,豬八戒先不要動,以免驚擾天庭。”
“還有,通知青丘和塗山那邊,叫族裡的青年才俊都過來一趟。”
祝狩對前一道命令接受良好,當即領命,準備下去布置,但後一個命令略顯遲疑,靈敏的腦子一下沒轉過彎來。
“這是?”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本王先為淺淺擇一賢婿,考驗其品行,再入贅我積雷山做淺淺的驸馬,這樣即便真有個萬一,本王也好放心。”
狐王說話間帶着幾分冷意和凄然,挺拔的脊背在望向自己女兒的時候也彎了腰。
他想,若真走那個地步,他怕是...連死都不能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