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默栖的臉上倒沒什麼尴尬的神色,他看着門口的連程微微皺眉,“怎麼了?”
連程也迅速收斂起調侃,表情微微嚴肅。
“鬼媽媽逃走了。”
夏态猛地清醒過來,一把推開将他擋住的苗默栖,震驚地說:“鬼媽媽逃走了?!”
“不止逃走了,她将看守人員有一個算一個全弄死了,就在剛才九點左右的時候。”
九點左右,正是剛才夏态心悸的時間。
苗默栖表情微微緊繃,他鎖着眉頭接着問道:“鬼媽媽離開後你們追蹤方向了嗎?”
連程歎了一口氣,一點無奈和嘲諷從神色中流露出來。
“不僅沒有,現在甚至已經沒人能顧上找鬼媽媽了。”
夏态鎖着眉,“怎麼能不去找她?她現在是最可能最快捷的突破口,她是第一個被石頭輻射的人,也是最可能知道石頭真相的人。”
苗默栖卻拉住了急躁的夏态,他給夏态使了一個眼色,随後微微搖了搖頭。
“夏态,現在的問題不僅于此。”
夏态擰着眉看向他。
“如果你想要知道,我甚至可以告訴你石頭的一切真相,鬼媽媽現在的唯一作用不是解釋石頭的真相,而是弄清在你身上的問題。”
碎光從破損的屋頂漏進來,打在苗默栖立體堅毅的臉上,夏态被苗默栖強行鎖着下巴和他對視。
這是一個尋求信任的姿态。
面對着這雙堅毅的眼睛,夏态突然笑了。
他一點點用力掰開了苗默栖的手。
苗默栖的神色染上了些無措,他突然在夏态嘲諷的神色中感覺到了什麼。
在他們之間一直埋藏着沒有被引發的爆發點,終于在這一刻展現了端倪。
連程在門口抱胸看着,神色中有幾分調侃,她的狀态和苗默栖與夏态的緊繃感完全不同,仿佛無論是苗默栖口中比鬼媽媽更大的問題還有鬼媽媽逃跑的事,對她來講都沒什麼值得關心的。
夏态淡淡笑着,語氣冰冷地一字一句問道:“苗默栖,我憑什麼相信你?”
是你不告而别,是你杳無音信。
你憑什麼覺得你會被我相信。
苗默栖的神色微微僵硬,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自嘲一笑。
“也對,我都這麼抛下你了,你還有什麼理由相信我。”
夏态神色淡淡,“石頭的事情我會自己搞清楚,至于你們内部的事情,那些神也好鬼也好,對我來講不重要,我從頭到尾都隻想找到石頭解決問題,而不是聽你們胡吹海侃。”
連程笑了,“小哥哥,這話就過了,你怎麼知道石頭的事情會比我們現在面對的事情更重要?”
一陣風從破敗的縫隙中卷進來,将各種掩藏起來的灰塵激起來,夏态久經波折身上的衣服一片混亂,面色疲憊又厭倦。
但是在漫天的塵埃中他的眼睛是如此的透徹和堅定。
苗默栖迎着他穿透人心的目光和他對視,時光颠倒,他們好像又回到了七年前那次相别的路口。
碎片拼湊成的回憶過濾了那些美好,那些美好沉澱成了更加恐怖的撕心裂肺。
夏态嘲諷地一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連程,語氣裡面滿是嘲弄,“你們門派内的内鬥有什麼好參與的?”
連程還笑着的嘴角繃在了剛才勾起的那個弧度裡,僵硬緩緩爬上了她的臉。
一根緊繃的弦在空氣中無形的拉緊。
連程将眼睛轉向了苗默栖,用眼神無聲地向他詢問。
夏态再也沒心思和他們廢話,他滿眼不耐煩。
“你怎麼會認為是他告訴的我一切?”
“看來你們真是沒學過曆史,不僅沒學過曆史,也沒有在歲月給予你們慷慨的生命中摸透一星半點的人性。”
夏态淡淡道:“任何政權交替的過程中,挑戰者在挑戰被挑戰者的路上發生的第一件事,你們要不要猜猜是什麼?”
兩個人無聲地露出征詢的目光。
“内鬥。”
偏遠的郊區不一定會生出茂盛的樹木,因為樹木除了廣闊的生長空間之外還需要肥沃的土地、充足的雨水,以及在末世時代裡再也見不到的太陽。
一串血迹随着混亂的呼吸聲鋪在土地上,步伐中還有鐐铐聲在響,草随着經過的聲音倒下,可如果這時候有人打着手電來看,會發現空中其實一無所有。
“我得快些走。”
幾不可聞的聲音像是耳語,在空中無邊無際地響起來,裡面蘊含的疲憊讓風都減緩了速度。
這是一個傷痕累累、精疲力竭、隻剩下最後一口氣的女鬼。
她追着天空上的那顆星跋涉,她知道隻要追着這顆星就可以找到一切,除了她以外沒有人可以看到這顆星,這是命運給予她的恩賜,也是她最大的機會。
“我要堅持……我要堅持……我要去見我的孩子。”
女鬼虛幻的身影随着暴漲的執念而逐漸清晰,她醜陋的樣貌在空中被勾勒。
空洞的眼睛裡面沒有眼球,肚子怪異的高高隆起,外面被一道醜陋的線縫合,線的接口處漏出來一片片的棉花,鐐铐鎖着的腳也已經隻剩下了鮮紅的肉。
她追着那顆星,用那雙沒有眼珠的眼睛。
她突然發恨。
“小夏,寶貝兒!她偷走了你!我要找到她,我要……我要報仇!”
一陣血腥的氣息加快了速度,草木向着天上星星的方向迅速傾斜。
遙遠的怨恨聲中暗藏殺機。
“我要殺了那個女人!”
“你能不能給你兒子打個電話?”
田斐不滿的聲音響起來。
夏溪陽眼睛裡面全是血絲,淡淡道:“他多大了,能出什麼事?我已經快累死了,你問他一聲就行。”
田斐的眉頭緊鎖,表情有點不正常的神經質,她咬了咬指甲。
“雖然我剛才給他發過微信,他也回我了……但是不太對,我……我,老公,我昨天又做夢了。”
夏溪陽的表情疲倦,但還是上前摸了摸她的頭發。
“那些噩夢都是假的,親愛的。”
田斐卻沒辦法如同往常一樣被這句話安撫,相反,夏溪陽的話仿佛開了一道口子,她在他的懷中劇烈的顫抖起來。
“不是的……真的不是的……你記得夏态小時候遇到的那些事嗎?自從太陽消失之後,我就經常夢見那個噩夢……一個女人,肚子大開着,直接向我撲過來,讓我還她孩子!”
夏溪陽依舊愛他的妻子,但是太陽消失消磨了這位大科學家太多的精力,所以這次他沒有像往常一樣提起警惕。
他漫不經心地講:“太陽消失給你帶來了一些顧慮,所以你做噩夢是很正常的,不要有太多的心理壓力。”
田斐看着丈夫疲憊的眼神,一瞬間有些語塞,半晌才呐呐道:“可能……可能真的是我想太多吧,主要夏态這死孩子不在我旁邊,我可能因為太擔心他,做了一些噩夢。”
夏溪陽疲憊地閉了閉眼睛,将妻子緊緊地攏入懷中。
“的确,夏态這孩子野慣了,但是他心裡面多少也有分寸,你就不要過分的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