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呼吸有點沉,似乎是意識到此刻二人是多麼親密。
像極……
他從前看到過的一對夫妻。
不是隻有夫妻才能梳發嗎?
如果山盼知道他心中所想,必然會告訴他梳頭不止夫妻能做,他這個仆人也能做。
她可沒被嚴謹的君子禮教管十八年,況且他們又沒幹不好的事。
宿容顫着手松開山盼紮着頭發的柳綠發帶,用梳子一下又一下輕柔地梳着她的頭發。
梳順後他看着她的頭發陷入沉思,不斷回憶着關于辮子的記憶才動手給山盼紮辮子。
動作十分緩,讓山盼很想睡覺。
她閉上眼睛眯了會。
……
“好了。”
宿容聲音響起,山盼迷迷糊糊睜開眼。
他不知什麼時候拿了一面鏡子擺在桌上,一擡頭便能看到。山盼眨眨眼,看着銅鏡中的自己,驚奇地發現宿容紮辮子的手法比她好多了。
松緊有度。
還挺好看。
她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辮子,誇道:“宿容你真厲害!那我們先去吃個飯再去找殷昭飛。”
宿容垂下眼盯着她辮子尾部的那根柳綠發帶,它正随着她的動作一搖一晃。
他想和她多待一會。
“……好。”
……
“然後呢?”
殷昭飛懶洋洋躺在床上,頗為好奇開口。
山盼蹲在床邊,嘴角抽搐幾下。
她怎麼恢複得這麼快?
“然後……然後白籁氣急敗壞想殺我,被宿容擋了下來。”
山盼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蹲麻的腿,一屁股直接坐在殷昭飛床邊,“你不去看看白籁?”
殷昭飛冷笑,“呵,我自然要去看看他。”
“啧啧,男人真可怕。”
山盼感歎,下意識往門口看了一眼。
她把宿容留在門口,不知道他走了沒。
殷昭飛看着她的動作,眼中劃過一絲思索,“你和魏奚止?關系……”
不等她說完山盼立馬反駁。
“才沒有!”
“……”
殷昭飛無語凝噎,反應過大反而更顯得可疑。她本來隻是有點懷疑,但山盼這種表現無疑坐實二人關系。
“沒有就沒有吧,不過魏奚止在武林十八年來沒有什麼绯聞,是個潔身自好的男人,除卻武功外他那張臉也的确讓人喜歡,隻不過太過啞巴正經,讓人望塵莫及啊。”
殷昭飛一番話說完,山盼贊同似的點點頭。
“他那張臉是真的好看。”
“那望之你豈不是見色起意?”
“……”
山盼被問住,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過了半晌才道:“應該是吧……那你呢,你和白籁沒可能了吧!”
殷昭飛愣了愣,有些哭笑不得。
“我倒也不是受虐狂。”
“青梅竹馬長大,我對他是有愛的,也清楚他是怎樣一個人,隻是我并未多在意,也不願意把心思從武功上分出一些給他。”
“他錯了,或許我也不對。”
所以她和白籁都受到了懲罰。
這一系列事的出現到底是禍還是福,誰又說得清,又怎麼說清楚。
二人沉默着。
山盼不由想到殷詠。
機關算盡到最後,她如今在想些什麼。
春光正好,鳥兒在窗外叽叽喳喳叫着。杏花朵朵正盛開,簌簌随風搖動,白雪般灑落在屋内。
殷詠站在窗前凝神觀察那棵杏樹。
“這棵樹什麼時候開了?”
身後的殷直回道:“昨晚一夜間全都開了。”
“那真是找了個好日子。”
“……”
“昭飛身體如何?”
“家主為何不自己去看?”
聽到殷直的話,殷詠轉過身瞧他。
“對我有怨?”
“不敢。”
殷詠眉頭緊鎖。
“我當真做錯了嗎?”
“……”
殷詠又轉身去看杏樹,“白家罪大惡極,狼子野心,杏花城容不下它,殷家必定要除了它。”
“隻是我計劃好一切,計劃好殷家白家的行動。雖出現一個魏奚止和一個潘善,但明月碰巧推波助瀾讓大體計劃繼續進行,并更輕松地達到目的。”
從府中的配合到白家的輕松,她一一計劃好。
可是……
她頓了頓,眼中滿是痛苦。
“可是我怎麼也沒有想到那白籁居然敢給昭飛下毒,害得昭飛被白家打斷經脈……”
殷直打斷了殷詠的話,開口時是難掩的怨氣。
“是,你是沒想到,但知道經脈盡斷無關性命後你便狠心不管昭飛直接去了白家!要不是小善自薦并解開昭飛的毒,你見到的隻會是你女兒的屍體!”
“……”
殷詠低下了頭,啞口無言。
“現在白家被你的好計劃搞垮,昭飛卻成了廢人,她那麼聰慧必然想得通一切,她怎麼可能不怨你?
還有明月,她和小宋本兩情相悅,小宋是個好孩子,他知曉一切後又怎麼看我們,又怎麼對明月?明月又怎麼面對他?”
殷直一字一句說着,殷詠的心越發痛苦。
“哐啷——”
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從門口發出,二人立馬擡步看去。
地上是一個食盒,落在地上,糕點從中撒出。
殷直下意識找那人蹤影,四周卻沒發現任何一人。
殷詠緊蹙眉頭。
她大意了,居然沒有發現有人站在門口。
春風帶着陽光的溫暖,白宋隻覺渾身冰涼。
他捂着臉,靠着假山緩緩蹲坐下來。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從眼眶滑落。
他隻覺呼吸都在發痛。
原來白家本來可以好好的,盡管父親和哥哥都有野心,但也不至于落得這樣的下場。
但最令他崩潰的是殷明月明明知道一切卻蒙着他騙着他,把他玩弄在鼓掌之間。
她總是沉默着,他卻總幻想她對自己或許也是喜歡的。可幻想總是會被打破,她心中不但不會有喜歡,還會有對自己的輕視嘲弄吧。
他每次因為她做出傻事,她是不是都在笑他的愚蠢?
隻要想到,白宋隻覺他的世界都要崩塌了,所有的希望和夢想都化作泡影。
他蜷縮着自己,淚水打濕他的手,他的衣襟,他的心。
仿佛是心被撕成了碎片,白宋痛苦絕望。
他再也沒有家了。
“白宋!”
熟悉的女聲像假的一樣在耳畔響起。
殷明月望着白宋,呼吸有些急促,顯然是十分匆忙找到他。
父親找到她說白宋好像聽到他和母親的對話,知道了一切。她雖有些心驚,卻也冷靜去找他,結果房間沒人,問其他人他們也說沒看到。
她頓時急了,連忙把殷府找了個遍才在花園的假山附近聽到熟悉的哭聲。
殷明月深吸一口氣,定定看着身前的白宋。
“白宋,是我。”
白宋沒反應。
殷明月便蹲下身。
“對不起,是我的錯,我不應該……”
隻是不等她說完,白宋緊緊抱住她。
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