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樂盯着鏡子裡的自己，眨了眨眼。鏡中的女孩也眨了眨眼，漆黑的眸子像兩顆浸在清水裡的黑葡萄。她伸手觸碰鏡面，冰涼的觸感從指尖傳來，告訴她這不是幻覺。

十二歲。她居然回到了十二歲。

鏡中的女孩瘦小得像棵營養不良的豆芽菜，黑亮的長發垂到腰間，襯得那張小臉愈發蒼白。唯一能看出點孩子氣的，是臉頰上那一點點尚未褪去的嬰兒肥，讓她看起來不至于太過憔悴。阮樂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臉，真實的疼痛感讓她确信這不是夢。

“樂樂，還沒好嗎？面條要坨了！”奶奶的聲音從廚房傳來，帶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啞。

“馬上好！”阮樂下意識應道，聲音清脆得讓她自己都愣了一下。她迅速洗漱完畢，走出狹小的衛生間。這套兩室一廳的老房子比她記憶中要破舊得多，牆皮剝落的地方用舊報紙糊着，地闆踩上去會發出吱呀的響聲。

廚房裡，奶奶正把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條端上桌。老人佝偻着背，花白的頭發紮成一個松散的發髻，布滿皺紋的臉上卻帶着慈祥的笑容。

“快吃，今天開學，可不能遲到。”奶奶把筷子遞給她，粗糙的手指上滿是老繭。

阮樂接過筷子，低頭看碗裡的面條——清湯寡水上飄着幾片蔥花，但令人意外的是，碗底沉着兩個完整的荷包蛋。她擡頭看向奶奶，老人正背對着她收拾竈台，瘦削的肩膀在洗得發白的碎花襯衫下顯得格外單薄。

“奶奶，你有雞蛋嗎？”阮樂問道，聲音裡不自覺地帶上了成年人的關切。

老人轉過身，笑着揉了揉她的頭發，“奶奶老了，吃那麼多做什麼？你正在長身體，多吃點。”

阮樂抿了抿唇，心裡升起說不清的情緒。前世的她家境優渥，父母繁忙，從未體驗過這種為了兩個雞蛋推來讓去的日子。她夾起一個雞蛋，不由分說地放進奶奶碗裡，“我吃一個就夠了，奶奶也吃。”

老人愣了一下，随即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我們樂樂懂事了。”她沒再推辭，坐下來小口吃着那個雞蛋，仿佛在品嘗什麼美味。

阮樂低頭吃面，心裡卻翻江倒海。這個世界與她記憶中的童年完全不同——同樣的名字，同樣的長相，卻是截然不同的人生軌迹。前世她是獨生女，父母寵愛，家境優渥，從小在省城長大；而眼前這個阮樂，父母常年在外打工，家境普通，隻有年邁的奶奶照顧她，住在文幸鎮這個破舊的小區裡。

“發什麼呆呢？快吃，都七點半了。”奶奶輕輕敲了敲桌子。

阮樂這才回過神來，趕緊扒拉完剩下的面條。

“我吃好了！”她放下碗，刻意讓聲音帶有少女獨有的清脆活潑，“奶奶，我去上學啦！”

“書包檢查了嗎？鉛筆盒帶了嗎？”奶奶一邊收拾碗筷一邊問。

阮樂跑到卧室，抓起放在床上的新書包——一個印着卡通圖案的肥大雙肩包，拉鍊還有些卡頓。她快速檢查了裡面的文具：幾支鉛筆、幾支圓珠筆，一塊橡皮、一個鐵皮鉛筆盒，剛開學還沒有課本，顯得有些空蕩。

“都帶齊了！”她背上書包，在門口換上那雙洗得發白的運動鞋。

奶奶走過來，往她手裡塞了五塊錢，“在學校要是餓了，在小賣部買點吃的。”

阮樂彎了彎眼睛，顯得很開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