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無情,但循因果。
天辰十四年,冬大雪,南,儋州青水城。
寂靜深夜,又逢大雪,城街上空無一人,隻遙遠處海浪潮聲不斷,平添寂寥。
不知何時,幾道身影快速掠過街道,直追南方。
“無情大道豈會依靠殺戮成就,一群僞君子!”
少女一身绯衣冷笑道,她手握一截梅花花枝,枝丫上早已鮮血淋漓,面容蒼白,隻一雙眼睛亮的驚人,眼神中滿是敵意,看向面前五個白衣修士。
修士不語,聽命行事殺妖,一路追殺已經費了他們太多時間。
幾息間,少女節節敗退,雪風揚起,寒冷刺入骨髓,借風行陣,花繁單手結印,攔住離她最近的兩個修士,轉身往城外海邊逃去。
黑夜籠罩,冰雪将凍,正是青水城一年中最冷的時候,花繁強按住胸口,抑制住自身的那口黑血,頭也不回的向遠處奔跑,她此刻不能停,絕不能停。
越過房屋,輕點石闆,少女動作不停,身後的修士亦緊追不舍,寒風似刃,卻絲毫沒能阻止幾人的身影。
“你這妖女倒有幾分本事,可惜窮途末路,還是少些掙紮,痛快受死!”
“姑娘,你身中寒雪,此刻冰天雪地,正适毒發,又何必掙紮?”
白衣修士們步步緊逼,他們的确要承認面前的妖女十分厲害,一路追殺,從儋州到青水,竟是折損了他們大半的人手,更别提如今寒冬,正好能誘發這妖女體内的寒雪毒。
追逐須臾,幾人便來到了海邊,花繁停住,望向面前的修士,毫不留情的嘲諷道:“難為你們看得起我,又下毒又追殺,結果到現在還要勸我乖乖受死。”
寒風無情,零落飄雪,鹹濕的氣息似海如血,此刻少女背脊挺直,身着绯色,海風揚起衣裙,似是天地間唯一一抹春色。
她深深勾起嘴角,眼神明亮而兇狠,直沖面前的修士開口,
“我殺了你們的大半的人,你們分明氣的要死,卻到現在也沒能殺我,還在這裡假惺惺,真是陰險下作,虛僞至極!”
“狂妄至極!”
“一介小妖,也敢如此大言不慚!”
“你這妖女,今日你非死不可!”
白衣修士們像是被戳到了痛處,這妖女一路被追殺,抓住空子就嘲諷鄙夷他們,直白不屑的語氣着實讓他們氣憤!
現下已追殺至南海,這妖女必死不可,回罵中一行人齊齊出手,雪花聚集,藍色劍意似有風卷殘雲之勢,直沖花繁而去。
花繁後退幾步,海風涼人,雪花沾濕她的長睫,幽州見雪修士寒涼的劍意不斷侵襲,身後不遠便是洶湧的海水,不可不謂是生死一線間。
她咬牙,手轉花枝,翻身甩出一道陣印,為首的修士揮劍抵抗這一擊,花繁好像要再次攻擊,力揮花枝向前,為首的修士不屑,再來一次也是一樣!
就在此刻,花繁卻突然後退,最前的修士隻看她嘴角大幅度的上揚,露出一個極其明媚甚至有些玩世不恭的笑容,看到那花枝的方向,他心中大驚,不好!
花繁轉枝,她眸中閃過不屑的光芒,狗東西,又不殺你,急什麼呢。
一息間,花繁甩出枝丫,斜沖左後方而去!
“噗——”不過轉瞬,左後方的某個年輕修士應聲倒地,那一擊,耗費了花繁此刻大半的心力,他必死無疑!
冷冽的雪風吹過衆人,沒有一個修士的心是熱的,為首的修士瞳孔放大,身後的血腥氣飄過來,他微微顫抖——死的人,是他親弟弟。
“哈哈哈哈——”
花繁大笑,清亮的笑音卻透着十足的不羁和嘲諷,她早看出為首的這老小子和左後方那蠢貨有關系,如今看來,真是沒殺錯。
“身中寒毒,一路追殺,我隻當你們虛僞陰險,不想原來,這天下第一劍,也盡是虛名啊哈哈哈哈哈!”
“什麼天下一劍,無情道意,瞧你們穿的,一身白衣,裝什麼呢?!”
“我看,是方便給自己送葬吧!”
此刻,花繁真心而狂妄的大笑着,好似有淚從眼角滴落,海風将她的衣裙吹的獵獵作響,她傷痕累累,狂妄嚣張,像是認清了什麼,又不肯認命——
說來道去,今日之禍,一是她花繁識人不清,被情所蒙,二是溫孤無情,忘恩負義!
今日南海之畔,窮途末路,管什麼狗屁感情,拼着這口氣,她能殺幾個是幾個,總歸不枉來人間一趟!
“可惡至極!”
“妖女,我要你死!”
終于,白衣修士們一齊攻擊,尤其是為首的修士眼神泛紅,原本藍色的劍氣隐隐有黑氣散出!
妖女,任你如何掙紮狂妄,寒毒已入心髒!此刻海浪在後,大雪已落,是天要你死!
殺意逼迫,寒風中血色陣法高懸,無情劍意追刃,花繁最終不敵連連後退,此刻少女身上的劍傷數不勝數,發絲淩亂,體内腥氣充斥,壓制不住的寒毒最終在如此寒冷血腥的環境下發作。
“噗——”
花繁吐出一口黑血。
她微微仰頭,看着灰白的天雪不甘而痛苦,此刻寒毒已經蔓延至心,少女全身皮膚隐泛青白,心髒緊縮,卻又跳動緩慢。
好厲害的毒。
若非此毒,她定能逃出……可惜,可惜……
“一念……起靈!”
花繁咬牙,用盡力氣,雙手不斷動作,恍然間便做出繁複的手勢,黑色的光暈裂出古樸的花紋,在雪白的天地間獨成風景,鮮血流出,花繁合手,歸一妖氣——推出陣印。
靈氣喧嚣,雪花落膚,她心髒緊縮,生機不再,而對面,白衣修士們凄慘的叫聲不絕于耳,血氣蔓延間又不斷刺激着花繁的妖族血脈。
轟鳴烈風中,紅衣少女最後望向北方,眼中平靜間字字泣血,殺意響徹天海——
“天道輪回,血債血償,見雪溫孤負我救命之恩,此刻又以陰毒逼迫,南海追殺——”
“今日,我将此仇刻入骨血!”
“來日,我必親至幽州,取他——溫孤之命!”
話罷,花繁随即轉身,沒有回頭看身後修士如何,沒有低頭緩和自身的傷勢,她向前跑去,迎着黑色的海風,掠過白灰色的礁石,一直向前。
她一路跑着,崎岖寒冷的礁石上,她拖着自己向前。
她突然感到一陣彷徨和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