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他想将這個好消息告訴紀常羲的時候,卻看到身穿绯紅勁裝的相裡千俞乘馬而來,阿槐不禁想到了前些日子在書中看到的那個詞——鮮衣怒馬。
紀長嘉在池邊設宴款待相裡千俞,紀常羲也在。
而他站在老槐樹後注視着他們。
紀長嘉問相裡千俞那日為何離去得那麼匆忙,相裡千俞神色逸然:“軍營中的事情紛雜繁亂,殿下同我都是初來乍到,少不得忙得頭昏眼花,我本就是陪殿下南下江都,殿下之令我不敢不從。”
紀長嘉笑了笑:“相裡世子不羁之名可是傳遍了大江南北,卻沒料到,二皇子在世子心中頗有分量。”
相裡千俞聳肩無奈:“我是家中獨子,自小散漫慣了,殿下年長且沉穩,于我而言就是兄長,兄長之命哪敢不從?對吧,常羲?”
紀常羲“哼”了一聲,隻吃菜不理他。
宴席完畢,紀長嘉有公務便先走了,相裡千俞就跟在紀常羲身後,二人慢悠悠地走着,時而抖動肩膀歡笑,時而對視無言。
阿槐看着他們的背影,黯了眼神。
相裡千俞隻在棠園待了兩日便匆匆趕回江都了,兩日内,隻與阿槐碰上過一面,他似乎知道阿槐要随紀常羲一起去青蓮經館,便問了阿槐一句:“可需要我幫什麼忙嗎?”
雖然嘴上說的是善言善語,可那狹長鳳眼裡盡是漠然,阿槐隻搖了搖頭,嚴格來說,相裡千俞是給他贖身的人,他對于阿槐來說,是恩人,但也是羨慕、嫉妒着的人。
“多謝世子,女郎與郎君已幫了我許多,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
相裡千俞聞言颔首,同阿槐擦肩而過。
相裡千俞走後,紀常羲與阿槐也準備去青蓮經館了,青蓮經館離紀府路程較遠,紀長嘉不放心,派了兩名侍衛護送。
不知是路上颠簸的原因,還是其他的什麼原因,紀常羲一直緊鎖着眉頭,似乎很難受,阿槐試圖用自己的方法來轉移紀常羲的注意力。
但他實在笨拙,最後隻傻愣愣地問:“女郎為何突然決定去經館上學了?”
但這确實是他想知道的。
紀常羲道:“在棠園裡上學怪冷清的,就你和我兩個人。而且千俞哥哥說,我既然将你留在紀府,便要對你負責,外面的天地這麼廣闊,總不好一直讓你在小小的棠園裡陪着我。而且,我也是時候學着去面對那些人了。”
阿槐沉默着點點頭,他莫名地嫉妒那位世子,但卻也不得不承認,他的眼界與胸懷都是他如今比不過的。男子漢大丈夫,當如疾風勁草,亦做人傑鬼雄,這是書中說的,也是阿槐此刻最想做的。
但他還是沒忍住多問了一句:“女郎很喜歡相裡世子嗎?”
紀常羲皺着的眉頭舒展開來,淺淺地笑了一下:“千俞哥哥很好,所以我很喜歡。”
聞言阿槐的拳頭攥緊了,相裡千俞與紀常羲,無論是身世地位,還是容貌才氣,都十分的登對,可是,那名道人說過,他以後也會貴不可言。别人要是知道,紀府收留的孤兒竟在此刻妄想着當天下之主,定會哄堂大笑,但阿槐很認真、很認真地在想這個可能性。
在進了青蓮經館後,阿槐才真正明白紀長嘉那句“保護好女郎,不能讓她受欺負”的真正含義。
經館中的學子都是身披绮繡、腰佩白玉的世家郎君與女郎,阿槐以為紀常羲的到來雖然會顯得陌生,但不至于如此……難堪。
“喲,這不是紀家的小鳳凰嘛?”一個紫袍的公子陰陽怪氣道。
站在他身側的藍裙女郎捂着嘴笑:“可不能這麼說紀女郎,人家可是要攀上雒陽王孫家的枝頭的,日後眼中哪裡還有南府的衆人?你啊,可别得罪了人家,不然鹿鳴公子第一個饒不了你。”
從門外走進一個黃裙女郎,正是數月未見的方扇謹,一改那日船頭的溫婉可人,刻薄的言語直晃晃地沖着紀常羲去:“鹿鳴公子倒也罷了,她投胎投得好,有個好兄長,隻是小小年紀就霸占着外男不放,連宣平侯府的世子也要拿捏在手裡,不知周紀兩家家風嚴明,竟還教得出你這樣的妖孽?”
阿槐眼神沉如冰霜,本就是疏離冷淡的灰眸,此刻愈發顯得吓人,他瞥了一眼這幾位說話的人,正想上前去教訓教訓他們,卻被紀常羲拉住了。
阿槐回頭,看見紀常羲淡漠的神色,似乎是司空見慣,又似乎是強迫自己不去在意他們的言語。
“相裡世子同我是好友,方姐姐想博得世子傾心大可不必拿我開刀,”紀常羲輕笑了下,“我方年幼,離及笄尚遠,方姐姐離及笄也尚有兩三年,這麼心急,是怕自己嫁不出去嗎?”
方扇謹氣得臉色發青:“你胡說什麼?”
“我沒有胡說呀,”紀常羲眨了眨眼,“聽兄長說,方姐姐将其他女郎遞給相裡世子的信都攔截在棠園之外,又花重金賄賂棠園的園丁,才将信送到了相裡世子手中。不知方姐姐這是何意啊?不是一向被稱贊為金陵最溫婉善良的女郎嗎?”
在場之人聽了這番話,看向方扇謹的眼神已經變得鄙夷與不屑,而阿槐内心震驚的卻是紀常羲的咄咄逼人,但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樣剛強的性子,才是敢對所有人說“我信”的紀常羲,不是嗎?
而方扇謹似乎惱羞成怒,揚起手沖紀常羲揮去,好在阿槐反應快,才替紀常羲生受了方扇謹那一巴掌。
巴掌拍在他的脖頸上,女郎長而鋒利的指甲劃破了皮膚,鮮血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