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外祖聽到他的聲音，視線從畫上移開，眯着眼打量他，冒出來一句：“你跟阿禾那丫頭不像，怎麼能一點也不像呐，啧啧啧，相裡成那奸賊倒真是生了個自己的好兒子。”

相裡千俞也不介意，笑着回道：“父候與母親琴瑟和鳴，十數年來感情也一直很好。”

周外祖哼道：“不過是會些嘴上功夫，就把阿禾騙走了，小子，你回去幫老夫問問相裡成，這麼些年都不帶阿禾回金陵是個什麼意思，白眼狼，是不是拘着阿禾了……”

相裡千俞汗顔，正想解釋，卻又聽周外祖來了一句：“你是相裡成的兒子，也是個壞小子，給我離小幺遠些，别把我的乖孫女也騙走了。”

“祖父你說什麼呢？是不是又忘記喝藥了？”

紀常羲忙去牽周外祖的手，将他帶回了内室，好一會兒才從裡頭出來，尴尬地沖相裡千俞笑了笑。

相裡千俞難得羞澀地摸了摸後腦勺：“常羲，我們回去吧？”

好像，棠園是他們的家一樣。

一行人回府後，阿槐便徑自往自己的院子方向走去，哪想相裡千俞卻叫住了他。

“阿槐，我去你房中休息休息。”

阿槐自是不樂意，但想到紀常羲還未走遠，興許還能聽到二人的說話聲，因而不得已硬着頭皮答應了。

相裡千俞剛進屋門就四處打量了起來，怎麼說呢，房中布置很是清貧，甚至有一點寒酸，在華麗的棠園裡，有些格格不入，不過相裡千俞心中也沒有什麼憐憫的心思，隻是喜歡觀察罷了。

說是要休息，相裡千俞卻在書案前坐了下來，翻看着阿槐的書，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都是他寫的标注。

相裡千俞合上書，拿在手上沖阿槐揚了揚：“阿槐讀書倒确實如常羲所說很是用功，卻不知為何要去錢塘郡守府幹盜賊的勾當？”

阿槐走過去将書奪了過來，一臉平靜：“我不知道世子在講什麼。”

“所以，你是打算同本世子裝傻充愣到底？”相裡千俞抱手在前，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阿槐還是那句，“阿槐不知道世子在講什麼。”

相裡千俞挑眉，桌下的腳繞過桌腿猛地踹在了阿槐的膝蓋上，阿槐疼得悶哼了一聲，額角冒出了細密的汗，一張臉憋得通紅，手緊緊扶着桌子邊沿才沒像那晚一樣直直跪下去，他不想跪在相裡千俞的面前——他不服。

相裡千俞湊近他，鳳眸冷淡而沉：“現在知道本世子在講什麼了嗎？”

“世子既然知道是我，何必再問？”阿槐毫不避讓地直視着相裡千俞。

“呵，”相裡千俞冷笑一聲，“自然是因為本世子從不冤枉好人，你親口承認了，是罰是殺便都由我說了算。”

阿槐不為所動，其實是疼得話都說不出來了，他的膝蓋本就有舊傷，相裡千俞那一腳使出了十成十的力氣，叫他疼得連心肺都緊緊揪在了一起。

相裡千俞站了起來，“你這樣的人留在常羲身邊對她沒多大好處，趁早收拾東西滾出紀府吧，别讓本世子親自在衆人面前揭你的醜。”

阿槐咬牙道：“難道世子留在女郎身邊就對她有好處嗎？世子裝作不在乎鳳命的模樣，當真是滑稽極了。”

相裡千俞猛地揪住了阿槐的衣襟，語氣凜然：“我與她的事，容不得你置喙。你以為你在她心中算什麼？高門世家，你進了，便以為擺脫了生來就卑賤的身份？”

阿槐卻沒有如相裡千俞想象的那般露出自卑的神情，隻微笑着用類似的話回了過去：“可是我姓紀，我與女郎的事，也容不得一個紀府的外人置喙。”

相裡千俞盯了他幾秒，嚯地放了手，問道：“你想知道嗎？”

阿槐拽了拽皺得不成樣子的衣襟，“什麼？”

“常羲對待像你這樣身份卑賤的人的态度，想知道麼？”

阿槐疑惑地看向相裡千俞，卻聽他道：“紀長嘉喜歡上了一個商家女，到時，你不妨看看，常羲是什麼樣的态度。”

阿槐看着相裡千俞大步離開，内心絲毫沒有用紀常羲将那晚郡守府的事情搪塞過去的喜悅，因為他知道，紀常羲是跟在紀長嘉身邊長大的，她無比地依賴她的兄長，而在受到欺騙隐瞞後，紀常羲會有多崩潰呢？

阿槐竟不敢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