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清喝打破死寂。年輕的左丞相楚望舒出列,他本是去年的探花郎,被崇文帝埋沒去了翰林院做個校正典籍的侍郎,上個月才被新帝提拔做了左丞相。
如今楚望舒玉白面龐因憤怒泛起薄紅:“崔大人此言可有實證?瑾美人雖前朝遺孤。但後宮與前朝互不相幹。陛下勤政愛民,減免東南賦稅、釋放掖庭宮女,皆利國利民之舉,是陛下聖明仁心所系。所謂巫蠱緻昏,更是無稽之談!”
“楚大人年輕氣盛,不知深淺。”崔琰冷笑,“老臣這裡有明乾宮宮女供詞。”他從懷中掏出一疊文書,“宮女親眼所見,瑾美人會于夜子時對月焚香,口中念念有詞,時常在明乾宮内走位做法咒罵聖上...“
岩川野突然站起身。九龍冠冕的珠簾劇烈晃動,在他眼前劃出淩亂的光影。扶正冠冕,終究是無奈扶額。這件事他倒是非常清楚,羅因每日都有彙報,每日的内容都大同小異,那位不是撒潑打滾就是挑刺罵人,管教嬷嬷都已經很努力了。不過好在據說江枻瑾現在已經好了許多,至少不會像在明樂朝一樣喜歡用劍傷人了。
“陛下!”北衙禁軍統領周遇卿開口,聲音平靜如水,“臣以為,此事甯可信其有。若瑾美人清白,自當經得起三司會審。”
岩川野胸口劇烈起伏。三司會審?若按明樂舊禮那無異于将瑾美人投入诏獄。
他想起昨夜臉上才挨了江枻瑾一巴掌冰敷了許久才消印,兩人相擁而吻,仿佛都要将彼此揉入骨髓。自己弑父殺兄,一路北上,開國大業由無數骸骨奠基,而江枻瑾是他一直都念想,分不清愛與恨,隻知現在她是他的,她還懷了他的孩子。
“衆卿家。”岩川野開口時,發現自己聲音異常平靜,“後宮是朕的家事,今明樂與永安早已合一。天下皆是我萬安國土,百姓融樂皆我國民,瑾美人孕育皇嗣有功,朕心甚慰,欲封其為後,于登基大典日一并冊封,諸位卿家意下如何?”
朝堂鴉雀無聲。崔琰擡頭欲言,岩川野卻已走下丹墀。玄色龍靴踏過金磚,停在老臣面前。他彎腰拾起那疊所謂的“供詞“,突然輕笑一聲:“這字迹,好醜。”
崔琰瞳孔驟縮。岩川野将文書一頁頁撕碎,雪白紙屑如蝶紛飛。他轉身時,瞥見兵部尚書盧遠山向殿外使了個眼色。一個小太監悄無聲息地溜出殿門。
“傳朕口谕。“岩川野走回龍椅,每個字都咬得極重,“瑾美人江枻瑾,賢良淑德,即日起晉為瑾妃,賜協理六宮之權。”
“陛下!”崔琰老淚縱橫,“商纣因妲己亡國,周幽為褒姒傾朝啊!”
岩川野猛地拍案,震得茶盞叮當:“崔琰!你是在咒朕亡國嗎?”他目光掃過滿朝文武,“還有誰要彈劾瑾妃?現在站出來。”
死寂中,隻有更漏滴水聲清晰可聞。岩川野看着那些低垂的頭顱,忽然覺得無有些疲憊,知道坐江山比打江山難,但這個難度确實有些超乎他的預想,新建的萬安國需要禮法綱紀,殺人決策都不再是百林裡小王子一句話的事了。他知道明日奏章會如雪片飛來,知道大祭司正在聖壇前念念有詞,知道達盟西大将正在幫自己平叛的路上,更知道江枻瑾此刻大概是在明乾殿一邊看書一邊撒潑……
“退朝。”
珠簾晃動間,岩川野最後看了眼崔琰。老臣跪坐在地,官帽歪斜,露出鬓角一塊陳年箭疤——那是二十年前為救自己父王留下的。年輕的帝王閉了閉眼,轉身時低聲對總管太監道:“去庫房取那株紅珊瑚,給崔府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