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柔和,落了他滿身,弱化了他身上的不羁和戾氣。
但他棱角分明,總顯得有幾分不易靠近的冷峻。
他的睫毛很濃密,在眼睑下方投下一排陰影,右眼下方有一顆小小的痣。
據說,眼睛下方有痣的人愛哭。
騙人的吧,像他這樣的人愛哭?初夏覺得不可能。
初夏已經忘記翻頁,手放在書頁上一動不動。
直到他擡頭,她才被吓到,猛然側頭,慌亂翻頁,一連多翻了幾頁。
沈未沒有其他動靜,隻是他的右腿貼在了她的左腿上,熱意頓時襲來,如火般,炙烤着她。
初夏聽到了心髒猛烈跳動的聲音。
她緊張極了,生怕被他聽見,生怕被他發現她的秘密。
沈未好像沒有動靜,初夏小幅度地側頭,順帶着翻頁動作,餘光看到,沈未沒起來,而是換了個姿勢繼續在睡,這才舒了口氣。
她看着桌下面,兩隻貼在一起的腿。
明明可以立刻挪開的,但她沒有。
她多希望這樣的時刻,可以被拉長一點,再拉長一點。
她是貪心的,這一點,好像跟其他喜歡他的女生沒什麼兩樣。
隻是,别人比她勇敢多了、光明多了,敢于光明正大地給他送情書、要聯系方式。
而她的暗戀,是見不得光的。
像黑暗中的浮遊,隻在自己的領域潛行。
月亮登了場,而她的暗戀僅限于幻想。
……
初夏想要留住的時刻,總是很短暫。
他的腿在她腿上停留幾秒後,又收回。
方才的靠近,仿佛一場大夢,夢醒了,她也該清醒了。
隻有褲子上的餘溫提醒着她:他真的來過。
……
孟悅瑤去倉庫找了一圈,沒找到《我與地壇》,跟初夏說:“小姑娘,我去找了,沒找到《我與地壇》。”
“好的,謝謝阿姨。”初夏想着等下次去其他書店找找。
這時,一直趴在桌上的沈未醒了,睡眼惺忪,姿勢懶散,看初夏:“你要《我與地壇》?”
初夏點了點頭。
“我那兒有本。”沈未很潇灑自然地把右臂搭在了初夏坐的椅背上,“不過,已經看過了,你不嫌棄的話,送你。”
沈未看過的,跟新買的,意義截然不同。
初夏連忙說:“不嫌棄的,謝謝。”
他的右臂往下耷着,差點要碰到她的肩。
他這樣的姿勢,幾乎像環着她。
初夏被他的氣息包圍着,感覺呼吸都快停滞。
他好像在看着自己,看得她又羞又不自在。
她感覺自己快無可救藥了。
快要無法呼吸時,初夏站了起來,上身輕輕地掠過他的手指,如同一陣電流從身上蹿過,蔓延至她的心髒,臉也不禁紅了。
“夏夏,你來幫我跟小喻同學拍照。”孟際遇喊她過去。
初夏幫孟際遇拍照時發現,她的膽子真的很大,做事也很自我。
即使書店裡她媽還在,她絲毫沒收斂,跟喻時的拍照姿勢都很親密,勾肩搭背比手勢。
她看不出他們是什麼關系,但關系一定不錯。
孟際遇看初夏給他們拍的照片時,誇她拍得好,問要不要給她拍,她剛想說不要時,孟際遇卻很熱情地推她到了淩霄花前:“這麼好看的淩霄花沒幾天就要凋謝了,抓緊最後的機會拍幾張。”
孟際遇給初夏拍完,初夏沒去看她幫自己拍得怎麼樣,而是尋思着,要不要喊沈未過來,拍一張合照。
邀請的話要怎麼說出口?說出口,會不會洩露她的小秘密?
要不要勇敢一次?大家都拍了照,喊他過來拍,别人也不會發現什麼吧。
初夏正想着要怎麼邀請沈未過來時,聽見孟際遇跟還坐在椅子上的沈未說:“未哥,你也來拍幾張,跟夏夏同學一起。”
那些在初夏心頭盤旋了許久的緊張,終于落下。
沈未擡頭,看到了站在淩霄花前的初夏。
月色下的她,跟火紅的淩霄花相得益彰。
她清純無暇,在紅豔豔的背景下,多了幾許豔麗與生動。
但她依然面無表情,甚至眼角有點往下。
孤零零地站在那裡,像需要被人領養的流浪貓。
初夏見沈未久久不回答,心想,他應該不喜歡拍照吧,勉強他跟她一起拍不好,她跟孟際遇說:“不用了,我該回去了。”
她說這話時,沈未恰好站了起來。
原本想走過去的沈未,忽然收回腳步。
……
沈未等初夏走後,并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在看《病隙碎筆》。
特意翻到其中一頁,有黑筆劃線的痕迹。
上帝不許諾光榮與福樂,但上帝保佑你的希望。人不可以逃避苦難,亦不可以放棄希望——恰是在這樣的意義上,上帝存在。命運并不受賄,但希望與你同在,這才是信仰的真意,是信者的路。【注2】
之前他沒看過這本,剛才在初夏拍照時,他随手一翻,看到這段畫了線,旁邊還寫了一句話:上帝會保佑我的希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