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興男昂着下巴,指着身上被他掐出的淤青,輕蔑道:“你屬狗的啊!我抓你怎麼了,你還咬我了呢!”
桓溫竟然擡起半個身體真的看過來,身體越白,上面的淤青越明顯,淤青越明顯,越暗示方才不是自己的一場春夢,不過伴随而來的是深深的自責,緊抿着唇角,不知道該如何道歉。
“你這身體太弱了,明日我帶你訓練訓練......”他說着起身下床,從地上撿起衣服,摸出個藥瓶,笑着道:“幸好我随身帶着傷藥,你躲什麼啊......别動。”
司馬興男第一反應是逃,可還是晚了一步,被桓溫捉住圈在懷裡,他沒有繼續,反而認真的将藥膏抹在淤青處,兩人靠得那樣近,呼吸可聞,卻沒有一絲春光旖旎,半響聽見他含糊道:“下次我一定注意.....”
她垂眸看着桓溫,腦中來回重複着“庾家是庾家,夫人是夫人,我從來都分的清清楚楚”,雖然想問清楚他到底是什麼意思,但顯然這個時候并不适合開口,哪怕她問了,依她對桓溫的認識,他也不會告訴她。
“想什麼呢?這麼認真。”桓溫不過随口一問,誰知司馬興男脫口而出:“想你之前......”
話一出口,司馬興男渾身一僵,桓溫“哈哈哈哈”的笑起來,整個人又貼到司馬興男耳邊,聲音慵懶撩撥:“想我之前的什麼?”連同呼吸的氣息纏繞在她的頸邊。
司馬興男一咬牙:“你之前說‘庾家是庾家,夫人是夫人,我從來都分的清清楚楚’到底是什麼意思?”
兩人靠的極近,感受到彼此輕又急的呼吸聲,桓溫忽然低頭枕在她的肩上,眸子裡流動着深深淺淺的碎光:“你想問就問好了,不過怕我說了,夫人也不會信。”
“你說,信不信是我的事。”
然後桓溫開口呼出的氣息拂過她耳畔:“夫人,你記不記得我們見過?”想了想,補充道:“八年前,在賭坊。”
八年前,正是司馬興男一生中最懷念的時光,她是庾翼身後的小尾巴,宮牆内外,賭坊酒肆,吃喝玩樂,策馬泛舟,去了很多地方,見了許多人,但在她走馬觀花的記憶裡,不記得見過桓溫。
司馬興男心虛卻故作強硬,激他道:“桓溫,你想說你對我一見鐘情?”
她的聲音聽上去頗不屑,甚至讓人感覺她受到了侮辱。
桓溫卻仿佛沒有聽出譏諷,但也沒有肯定她話中的意思,反而換了話題:“你不記得就算了,何必貶低自己呢?我隻是想起來随口一提,對了,你問我什麼來着?”他歪着腦袋想了想,笑着道:“我乃桓溫,龍亢桓氏的桓,名士溫峤的溫,我爹是忠臣,溫峤也是忠臣,難道我能做奸臣?”
司馬興男不置可否,小聲嘀咕道:“一臉奸臣像,你倒是想做忠臣,可你分的清什麼是忠臣什麼是奸臣嗎?”
她的話還沒說完,一隻大手直奔她的臉頰襲來,捏起她的臉往外一拉,看着用力其實則不然,桓溫微眯着眸子閃着危險的光又湊了過來:“嗯?”
這一聲“嗯”說實話挺勾人的,似正非正,似邪非邪,再配上桓溫英氣十足的俊臉,話題瞬間又偏了回去,。
好在下一刻桓溫就松開了手,司馬興男手忙腳亂将他一推,他順勢靠在床頭,無所謂道:“夫人,你聽過殷浩這個人嗎?”
殷浩,此人年少頗具聲名,清談名士,明德君子,精通玄理,與桓溫的風評不同,被風流辯士們推崇,在丹陽墓隐居十年,期間太尉、司徒、司空三府征召,都推辭不就任,将他比作管仲、諸葛亮,曾經舅舅庾亮也想拉攏他,不過被他稱病拒絕。
既然是庾亮想拉攏的人,司馬興男自然不陌生。
桓溫隻觑了一眼,繼續道:“我與他挺熟的,但我們彼此都不服,有一次我和他一起騎竹馬,後來我有了自己的小馬駒,反手把竹馬丢了,誰知殷浩撿起來又接着玩,所以我就問他‘你和我相比,誰強些?’你猜他怎麼回答的?”
司馬興男不肯猜,可實在好奇,好在桓溫也沒有兜圈子,直接道:“他說‘我和自己相處久了,甯願做我自己。’,狗屁,”感覺這次詞不太文雅,他忙改口道:“胡扯,他除了一張嘴,屁......沒半點真才本事。”
一說起時下的清談玄學,桓溫軍營裡糙漢子的氣質一覽無餘,可他完全不在意,繼續道:“大丈夫自當為國、為家、為天下,為一個虛名隐居,也不嫌丢臉,我是奸臣也好,忠臣也罷,總應該先是個臣,再論其他。”
這是司馬興男第一次聽到粗魯的話,還是令人琢磨不透的桓溫不穿衣服在床上說着粗魯的話,她驚的一時聽呆了。
她看不懂桓溫,以前她是看不懂桓溫的立場,現在她連桓溫這個人都看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