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母後庾文君已經去世了,她的皇弟司馬衍又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帝,舅舅庾氏一族忙着在朝中站穩腳步,沒有人在意無實權的公主每日去了哪裡。
所以溫峤出其不意地出現在她的旁邊,令她目瞪口呆了好半天,半晌開口就結巴了起來:“溫......溫,溫大哥。”
溫峤搖着頭,頗為難道:“殿下,臣實在擔不起殿下的一聲溫大哥,不過倒也無所謂了,臣馬上就要離開建康了,今日殿下随心就好。”
平定蘇峻之亂,溫峤功不可沒,她從未想過立下如此豐功偉績的功臣還要離開建康,又想到在朝堂上你争我奪的朝臣們,勃然大怒道:“我與皇上被囚時,一個個縮頭烏龜,讨賞了倒是知道搶了,溫大哥,你放心,哪裡都不要去,就在建康,我倒要看看哪個不長眼的狗東西敢與你争。”
溫峤卻道:“是我自己不想留在建康的,先帝已經任命了王導大人留在建康,有琅琊王氏坐鎮建康,我也要回江州了。”
可她還是替溫峤感到委屈:“江州哪裡比的上建康啊!”
溫峤沒有立即回答,隻是反問道:“殿下有沒有站在洛陽的城樓上遠眺?”
她不明所以得搖搖頭。
“那長安的城樓呢?”
她再次搖搖頭。
北地早已淪陷在胡人的鐵騎之下,洛陽與長安,早已是胡人的都城。
“聽姨夫說,洛陽城西北的金谷澗中,是巨富石崇的金谷園,亭台樓閣,清泉飛瀑,奇花異草,可無論姨夫怎麼說,臣都無法想象那是怎樣的奢靡,當時的并州都快喝不上一口薄粥,那時北方大晉的疆土還有并州,可如今連并州也不屬于大晉了,可臣在建康卻想象出了金谷園的奢靡。”
他的聲音如風,落在她的耳中如警鐘大響,不等她開口,繼續道:“我還是回江州好了,說不定那日能等到北伐的軍令呢,比起在建康城牆,臣更想登上洛陽和長安的城牆,臣的姨夫想必也是。”
溫峤的姨夫正是死守并州的劉琨。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心中思索着會有北伐的一日嗎?
“隻要臣活着,就一定有那一日,”溫峤忽退後向她行禮道:“待那一日,殿下可再登長安的城樓。”
她說好,她說她等着那一日,等來的卻是溫峤年僅四十二歲病逝于武昌的消息。
溫峤說的對,朝廷時不時有人冒出來嚷嚷着北伐,可誰去呢?最合适的人已經不在了。
這算不算天不遂人願,算不算人生之不如意七八?
“殿下,殿下,”謝安的聲音打斷了司馬興男的回憶,她怔怔的回過神,尴尬的笑了笑:“謝公子方才說到哪裡了?”
謝安一怔,道:“殿下方才問這算不算天不遂人願,算不算人生之不如意七八,雖然在下不清楚是何事,但在下知道人生如意隻不過二三,不可能事事如人願。”
司馬興男心裡"咯噔"一下,竟然不知不覺将心中話說了出來,可又對謝安的回答非常在意,忙問:“謝公子指的是......?”
謝安望着來時的方向:“世間所有人,世間所有事,莫過于此。”
司馬興男心頭一顫,又聽謝安繼續道:“所以殿下莫要強求,殿下從未在桓家老宅生活,難保聽到流言中傷,所以不插手桓老夫人的後事才是最正确的選擇。”
她“咦”了一聲,原來他們說的并不是同一件事,在心中琢磨了一番,不确定問道:“謝公子在替桓溫解釋?”
謝安絲毫沒有尴尬之色,面不改色:“殿下明白就好。”
可她不明白啊,她與桓溫的這姻緣,到底牽扯了什麼,庾翼,司馬衍,她還能理解,怎麼又牽扯到了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