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蘭卿嫣然一笑道:
“此物我欲得,豈非易事?”
看着從容不迫的洛蘭卿,那清館人對其目的已經猜出了個大概,卻還隻是裝作不懂般詢問道:
“大人降臨寒舍,所為何來?”
洛家二公子看出了他的小心思,也不惱,隻是垂眸看着摻水種自己的倒影,随即擡起頭,看着
那一副坦然樣子的尹明悅道:
“但欲與你傾談,閑話幾句。若能言談投機,不妨将此琉璃虎等物贈君。”
可那清倌人似乎還是不領情,隻是擺手一笑,好似一幅無奈的樣子:
“我乃鄙野之人,器宇軒昂遠遜大人,連容貌也不比大人,大人此來,或緻失望。”
洛蘭卿看他這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既不怒,也不悔,隻是擡頭望向窗外,看着那碧藍天空下那一株正盛開着的桃花樹,莞爾一笑,随後回頭看着那看似不明所以的尹明悅,似不解道:
“無妨,時光漫長,餘頗感寂寥。觀你窗外桃花盛開,雖強風吹拂而不減,雨雷亦不能使之倒,不知明悅日常如何料理?願聞其詳,以便他日我亦能養得一株。”
那尹明悅當然不傻,他也跟着着往窗外瞥了一眼,遂懂了這洛家二公子的意思,可隻是冷笑一聲,雙手抱于胸前,身子往椅背一靠,眼睛卻死死的盯着洛蘭卿,露出了一個與那要殺人的眼神完全不符的微笑:
“大人,此桃樹非我所護,多半由家仆照看。我不過偶然路過,見有蟲害,順手除去。”
一邊說着,一邊身子向前伸過去,宛若一條伺機待發的蛇一般面對着一如剛剛平靜的洛蘭卿道:
“且我不過賣藝為生,所入微薄,僅足自活,何來閑情逸緻養花種草?”
洛蘭卿淡淡的看着仿佛快貼到他臉上的尹明悅,隻微微垂眸道:
“是這樣嗎,那真是可惜。我看你那池子中的蓮花也快開了,我曾聽家附近的老人說過,若是并蒂蓮,要是有害蟲啃食了其中一朵,另一朵也不會苟活。”
“明悅,你那池中可有并蒂蓮?”
洛蘭卿說着,兩顆圓溜溜的眼珠轉向了那似巨蟒一般的尹明悅,随即露出了一個看似淡然實際空洞駭人的笑。
他究竟想說什麼?他都知道了些什麼。
那尹明悅也是不解,明明怎麼看都隻是一個瘦弱美男子,怎麼能露出怎麼吓人的樣子。他身子往後退了退,心裡喃喃道:
“我未能解大人語意。若大人偏好并蒂蓮,不日當遣仆送至府上,但願大人常來賞聽我彈琵琶,以便我得更多糊口之資。”
尹明悅大改剛剛無所謂的态度,遂端坐着,露出一副溫柔模樣給洛蘭卿斟茶。
隻是那茶水,滿的像是要溢出來一般。
“尹明悅。”
蘭卿又低頭看了看那茶水中自己的倒影,隻見水中的自己眉頭微蹙,可又立即消散,露出一副微笑,擡頭眯着眼睛看那尹明悅說道。
那尹明悅卻還是一副裝作不懂似的模樣,隻皺眉,看似疑惑道:
“嗯?大人喚我名作甚?’
還在我面前裝,尹明悅,這種簡單的文字遊戲玩夠了嗎。
看着他那一幅無所謂的樣子,洛蘭卿表面雖是在笑,内心卻無奈歎息道。
于是那洛蘭卿輕拿茶杯,微抿,随即看着正用手緩緩勾着頭發的尹明悅輕聲道:
“當今天下誰人不知你尹明悅幼時穎悟,六歲能吟詩賦,文思泉湧,無滞澀之态,作文詩詞一氣呵成。
年至十歲,山水人物,畫筆生動,足稱朝之第一神童。”
洛蘭卿神态不變,隻是眼睛瞥向了位于那尹明悅牆上挂着的一副龍陽春宮圖。
哦?像是有什麼不得了的隐情。洛蘭卿在心中嗤笑道。
洛蘭卿遂放下那茶杯,隻單手玩弄着那琉璃虎,神色不如當時端莊淡然,反倒多了幾分随意。
終于要開始了嗎?這個笑面虎。尹明悅跟着洛蘭卿的目光轉頭看了那春宮圖一眼,随即心裡自警道。
那神童神色依舊,隻是勾頭發的動作急了幾分。
“我本望你為大才子,不當自棄,何至落魄至此。”
洛蘭卿一邊說着,一邊摸着琉璃虎的手動作緩了緩,似是想到了些什麼,深吸一口氣。仿佛是歎息道:
“爾時家道中落,你為北方四代才子之冠,豈宜驟然忍受天壤之别。
你表面從容,實欲掩人耳目,使人以為汝籌謀深遠,實則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洛蘭卿将那琉璃虎放于桌上,一雙眼睛笑得如月牙一般,隻凝望着那已亂了氣息的尹明悅,繼續道:
“你文采雖佳,終日繡花枕頭,根本尋不到那出路。
生活無望,自暴自棄,以昔日養花逗鳥之暇所煉就的一手好琵琶,投身風月樓。”
洛蘭卿說罷,随即搖了搖頭,可憐這大才子坎坷的命運,像是在無奈這可怖的世道般,可說出來的話,卻是那麼的令人心寒:
“你不過是欲借此博得衆人贊譽,以證明自己還是個活人罷了。
你自命清高,妄自菲薄,實不能接受淪為此等下場。”
随即眼睛就看向了掉落于地上的那幾根銀針,歎息一口道:
“故常□□針于袖,不能接受清館之身,更不能接受接客之事實。
你仿效書中法,對他們下□□,使其昏厥,幻想與你纏綿之事,幾月後毒素積聚,命歸黃泉。”
洛蘭卿看着尹明悅跟着他的目光緊盯着那銀針的樣子,淺笑一聲,心裡念道:
這句話隻不過是我根據他的習慣推測出來的,不過據他這麼一動作,似乎是證實了。
随即笑得更溫柔了些,語氣也更堅定道:
“你雖貌似放蕩不羁,然這一切,皆你用以迷惑他人,亦兼自欺也。”
語畢,還不忘側垂過頭,竟露出一副不忍的模樣,叫人好生歎一個楚楚可憐,說出來的語言,卻是依舊犀利:
“隻是可憐你那病弱兄長,誤解你因他而落至此地,自責無能,故一病弱公子,竟以半載光陰,”
隻見那尹明悅,突然一頓,雖隻有一瞬,可這洛蘭卿也是懂了些什麼,餘光瞥了一眼那幅春宮圖,抿然一笑道:
“拼命求學武功,為了你這個廢物弟弟,不惜生命危險,奮力掙錢,望早日還你自由身。
唉,可憐可憐,若你那愚兄知你已爛于此,又将作何感想?”
說罷,又不忘拿起那琉璃虎,又仔細端詳玩弄了一番道:
“哦,對了,那琉璃虎,乃我自吳尚青的好孫兒處取得,那老頭實乃衰老,些許錢财即可哄騙。
可偶爾與老人談笑,亦頗有趣,畢竟有些東西,還是得從老者口中翹出來。”
一邊說着,洛蘭卿一邊用餘光端詳着那顯然已經不如剛剛平靜的尹明悅,心裡想道:
當初在衆多好物件當中,這琉璃虎雖不是做工最精細之物,卻被放于至高處。
先不說是否是因為這吳家和尹家在官場上針鋒相對多年,世人皆知這尹家的祖宗是因打死了一隻害人虎起的家,虎,便是這尹家的象征。
看他先前的反應,這物件沒讨錯。
随着洛蘭卿話音落下,茶桌對面的尹明悅明顯是惱了幾分,雖從外表上看不出來,可是内心卻動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