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袖到長袖,單衣到棉衣,日子一天天地過。
收到信的時候,呂桃還以為是替陳甯投的稿中了,可是算算日子,應該不會這麼快,打開一看,竟然是自己母親的信。
來了之後,呂桃有意識地斷了和家裡的聯絡。
冷不丁地收到母親的信,她竟然覺得有一絲陌生。
信的内容很簡短,說是來看看她,寫上了日期。
那天呂桃還要上課,是顧準去接的人。
胡陽見着人就叫姥姥,倒是吓了呂桃母親一大跳。
“小,小,小顧的孩子?”
“嗯。”
見面的第一句話比呂桃想象中的要更加自然一些。
血脈總是神奇的,無論隔了多久,隻要見面,總是無法做到完全無動于衷的。
這半年母親看着明顯更老了,不僅是白發的增多,臉上的疲态是怎麼都遮掩不住了。
她還是無法做到心無芥蒂,躲進了廚房,打算給顧準幫忙。
也沒出聲,顧準就任由她站在那裡發呆。
呂桃母親一個人坐不住,也跟了進來。
忙中有序的顧準還同時回答着人的問題。
全程未參與的呂桃,在晚上睡覺的時候,被她母親拉住,“桃子,媽跟你說幾句話。”
顧準帶着胡陽去睡覺,隻剩下她們兩個,呂桃看了看自己胳膊上的手。
她記得她母親的手明明沒有這麼多的繭,又什麼時間變得這麼粗糙了?
終歸是沒有将手拂下去,呂桃也沒有看人,等着人開口。
“桃子,你能不能給媽一點錢?”
這是呂桃母親來了之後跟她說的第二句話,第一句話呂桃還能回答,這會兒她的平靜好像維持不下去了。
但還是竭力維持着聲音的平靜,“你們的錢呢?”
“你弟弟,這不是娶了媳婦兒,這馬上也要生了,家裡的錢實在是周轉不開。”她母親看着呂桃,“我看小顧你們這花錢的地方也不多,你這也有工作,先幫幫小軍他們?”
顧準當時跟着呂桃離開的時候,家裡一分錢都沒有給她。
呂軍用顧準給的那筆錢,娶了媳婦兒,兩個人都是不願意出力幹活的,呂軍媳婦兒本來就有了身孕,呂軍又是一個聽媳婦兒話的主。
倆個人整天就知道吃吃喝喝。
也不知道是哪裡的黑心親戚,說是能安排工作,呂軍在媳婦兒的慫恿下,拿了家裡的錢,最後都被坑了。
呂桃母親還沒哭,呂軍的丈母娘倒是先哭上了門,鬧了一通。
無論怎麼說,呂軍是他們唯一的兒子,就算是再不争氣,他們也不能不管。
可是,老兩口年紀大了,積蓄都被騙了,孫子眼看着也要出來了,沒有錢怎麼能行。
就想起來呂桃這個女兒了。
女兒總是比兒子孝順。
關鍵時刻還是要靠女兒。
呂軍給母親送上了火車,讓人一定要問他姐要到錢。
女兒雖說沒去接自己,可是看起來在家裡是個能做主的。
女兒跟女婿都有工作,住的地方也好,吃的也好,肯定是能給錢的。
“我為什麼要給?”
原本以為自己的母親真的就是來看自己的呂桃,覺得自己真的好可笑啊。
她怎麼還會抱有幻想呢?
為什麼還要有期待呢?
難道之前的事情還不夠她看清楚?
是她想要的太多。
人不應該貪心的。
是她貪心了。
“看看你說的這話,那是你弟弟,你幫不是天經地義?”她母親又剝了一顆糖,嗯,這糖回去的時候也帶點,不用自己買了。
“你來就是為了要錢是不是?”呂桃看着她母親,等着一個回答。
她母親避開呂桃的視線,“這是哪裡的話,我也想來看看你。”
“看我?那為什麼你來了,一句也沒有問過我,我過得怎麼樣?”
“你看看你,那還用問,一看你就是過得很好,”呂桃母親還真有一個問題“小顧之前不是說是團長嗎?怎麼今天我聽着又成顧營長了?”
将黏在牙上的糖弄下來,呂桃母親問出了自己關心的,“那工資呢,他工資少了?”
所有的期待在這一刻都走向了幻滅,呂桃覺得完全已經沒有聊下去的必要了,“我沒錢。”
呂桃母親一手去拿桌子上的吃的,一手忙着拉呂桃,“你沒錢,小顧有錢啊。”
一切在她口中都顯得是那麼的理所應當,“把小顧的錢先給我們,等你工資發了,再寄給我們。”
“如果,今天站在這裡的人是呂軍,如果是我沒錢了,你會為了我向呂軍借錢嗎?”
呂桃掙開了她的手,“不,你不會。”
“哎,你這孩子,就是一句話的事兒,你怎麼那麼容易多想?”呂桃母親不撒手,“我沒問你,是看你過得挺好,不用問,你就是愛胡思亂想,你看看你弟弟,他從來都不會去争這些。”
是啊,呂軍當然不用争。
因為他什麼都有。
擁有了一切的人,是不用争的。
呂軍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擁有了父母的全部偏愛。
壓歲錢是隻有呂軍有的。
她的衣服是穿呂軍剩下的。
每天吃什麼是呂軍說了算的。
她不能開口去要,不能去争,更不能搶。
要不然就是不懂事。
不懂事的孩子是要被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