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昕瑤一直覺得,許知微的眼睛,是她見過最特别的東西。
不是那種标準意義上的漂亮,而是……一種深不見底的、仿佛蘊藏着整個寂靜宇宙的漩渦。眼型是标準的桃花瓣,眼尾微微上挑,本該帶着幾分勾人的媚,可偏偏那瞳仁的顔色很深,像浸在寒潭裡的墨玉,看人時總帶着一層疏離的、若有所思的薄霧。可當你偶爾捕捉到她專注工作,或是被沈清言一句冷幽默噎得無奈時,那層薄霧會短暫散去,洩露出一種近乎天真的純粹,或者一種……深沉的、能将人吸進去的溫柔。
第一次在部門例會上見到許知微,顧昕瑤就被這雙眼睛攫住了。彼時,許知微作為新進的高材生(顧昕瑤後來特意查過,是那所頂尖學府的金字招牌),正條理清晰地闡述一個複雜的算法模型。她聲音不高,語速平穩,邏輯嚴密得如同精密儀器。部門領導頻頻點頭,連素來挑剔的沈清言都難得地沒有打斷。但顧昕瑤的注意力,卻完全被那雙在冷靜闡述中偶爾流露出一絲銳利光芒、随即又沉入深邃思考的桃花眼吸引了。
那一眼,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漾開的漣漪至今未平。
後來,顧昕瑤知道了許知微的業務能力有多出衆,像一座沉默而可靠的高山,總能解決最棘手的難題。她也知道了許知微的學曆背景閃閃發光。但這些,在顧昕瑤心裡,都隻是那雙眼睛的注腳。她喜歡許知微解題時微微蹙起的眉尖,喜歡她偶爾流露出的、對程嶼不着調言論的無奈淺笑,更喜歡她那雙在專注時仿佛盛滿了星辰、在疲憊時又像蒙着江南煙雨的桃花眼。
奈何,這雙讓她心折的眼睛,從始至終,隻清晰地映照着一個人的身影——蘇源。
顧昕瑤看得分明。許知微看蘇源的眼神,和看所有人都不一樣。那層疏離的薄霧會徹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虔誠的專注,一種小心翼翼的溫柔,一種……深藏眼底卻幾乎要滿溢出來的光。那是顧昕瑤從未得到過,也深知自己無法取代的凝視。
“磕CP”是顧瑤給自己找的出口。既然許知微的心像一座堅固的堡壘,隻對蘇源開放城門,那她就在城門外,做一個最忠實的、搖旗呐喊的“粉頭”。她收集她們之間每一個微小的互動,在心底悄悄放大、加糖,仿佛這樣就能離那束光近一點點。她把那份初見時的心動,悄悄疊好,藏進了“CP粉”的熱情外殼之下。看着許知微追随蘇源的目光,顧昕瑤心裡有澀澀的酸楚,但更多的是祝福。她希望她的“微”能得償所願,哪怕那個“願”裡,沒有自己的位置。
直到那個“小寒宣判”的消息,像一道驚雷,劈開了顧昕瑤小心翼翼維護的幻想世界。許知微平靜麻木地告知“她說不可能喜歡女生”、“她說,是好朋友”時,顧昕瑤在電話那頭,心卻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了一下,不是為CP夢碎,而是為許知微那死寂語氣下掩蓋的巨大心碎。她陪許知微去酒吧,看着她笑,看着她鬧,看着她眼底那片空茫的廢墟,心疼得無以複加。
那一刻,藏匿已久的種子,在名為“憐惜”和“機會”的土壤裡,破土而出,瘋狂滋長。蘇源那扇緊閉的城門,轟然倒塌了。這意味着……那座堡壘,空了。她的“微”,那顆她仰望已久的星辰,此刻正孤獨地懸浮在寂冷的夜空。
她的機會,來了嗎?
于是,當工會征集年會節目時,顧昕瑤幾乎是立刻蹦了起來,像隻嗅到糖果香氣的松鼠,精準地撲向了目标:“知微!我們一起出個節目吧!你彈古琴!我寫毛筆字!琴書和鳴,多有韻味!肯定能拿獎!”
她記得許知微簡曆上特長欄裡,寫着“古琴十級”。她也記得許知微辦公室抽屜裡,珍藏着幾本線裝的琴譜。至于她自己那手勉強算端正的毛筆字……為了靠近許知微,臨時抱佛腳練到抽筋也值了!
許知微當時剛從失戀的冰窟裡勉強爬出來,對什麼都興緻缺缺,本想婉拒,但架不住顧昕瑤軟磨硬泡、眼巴巴的懇求,那雙圓眼睛裡盛滿了“求你了微”的星光,最終還是點了頭。
排練的日子,成了顧瑤黯淡冬日裡最明亮的期待。
終于到了年會當晚。後台有些混亂,脂粉香、演出服的光澤、嘈雜的人聲交織在一起。顧昕瑤換上了一身水藍色的改良旗袍,緊張地整理着筆墨紙硯,心怦怦直跳,目光卻像被磁石吸住一樣,牢牢鎖在候場區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