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天輪升到最高處,晏虞陽專注地俯瞰地面,橘色的日光将他整個人鍍上了一層金邊。
“你就是這個世界的晏虞陽,對吧。”
林寄月同樣專注地盯着他面容上的細微轉變。
他的眼珠子緩慢地轉動,倒是沒顯出什麼驚訝的神情。
“什麼時候知道的。”
“你有時候真的懶得演了。自相矛盾的話很多,不過要想找補,理由有很多,我沒想到你這麼直接了當的承認了。”林寄月聳了聳肩,但她瞄到腳底下透明的隔闆,立馬坐直了。
身處高空之上,每個人都無法下意識做到放松。
晏虞陽拿一種極其溫柔的目光掃到她的面容上,似在無聲地誇獎做得很好:“繼續。”
“繼續什麼,接下來該你說吧,你知道的信息量一定比我多得多。”
摩天輪一圈十分鐘,他們最後的獨處時間僅剩不到五分鐘,五分鐘夠一次表白,一個擁抱,一個輕吻。但是五分鐘能說清楚什麼呢?能在離開前說什麼呢?
他突然站起來,坐到她身邊。二人之間的距離縮短,林寄月呼吸一滞,想起二人躲在衣櫃時幾乎交織的吐息,衣物摩挲擦到皮膚的地方微微發熱,她身子僵住了,轉頭看他:“你幹嘛坐過來?”
晏虞陽抱臂倚在内壁上假寐,跳過這個問題,反問她:“你知道我們交流一些不該交流的東西就會屏蔽,我該怎麼告訴你呢?”
林寄月想了想:“那我問你一些問題,你回答是或不是吧。”
“可以。”
“雖然我對你沒有記憶,但是你在我們第一次相遇之前就認識我了。”
“是。”
“你認識的是另一個世界的我。”
“我認識的始終隻有一個你。”
林寄月糾正他的回答:“拒絕調情式的文字遊戲。”
晏虞陽啞然失笑:“我說認真的。”
她沉思片刻,小嘴叭叭叭地講:“那跳過這個問題,你為什麼要假扮跟我一個世界的人?難道你之前遇到了我那個世界的人?雖然你看起來小心思很多,但是我覺得你不是壞人。莫非說你跟我一樣,也有每次那個的記憶?不然怎麼解釋你掌握這個世界的信息量跟我差不多?”
“沒有遇到第二個像你一樣的人。其他問題的回答都是是的”
晏虞陽:“至于要假扮跟你一個世界的人,當然是想讓你更早認識我。”
林寄月搓了搓身上的雞皮疙瘩:“輕浮!現在已經不流行輕浮男了!”
晏虞陽表現得很難過:“句句是真心,我可不是什麼輕浮的人。”
空氣中很快又變得沉默,兩人肩并肩坐在一起,看見對面車廂内的情侶在擁吻,他們沉浸地相擁在一起,林寄月連忙垂下腦袋,晏虞陽盯着她泛紅的耳廓,控制不住住想探求它溫度的好奇心。
忍了又忍,他羨慕起對面車廂的人來。
他們剛從起點出發,有很長時間享受,而他們很快就要下來了,離開自由又危險的天空,踏回安全卻拘束的大地,然後各自奔赴不同的方向。
晏虞陽其實覺得,就這樣緊挨在一起,靜靜地不說話也挺好,共享對方溫熱的體溫,活着的印記比什麼都重要。
“可是我記得的那幾次,明明連故事都沒開始。但是你了解的東西卻都是在故事之後的事情。再加上你說過之前就認識我了,難道說我記憶哪裡有出錯的地方嗎?就跟晏星酌一樣。”
“合理的推理。”晏虞陽看着她一張一合的嘴唇,微笑着說。
對方熾熱的視線長時間停留在她臉上,饒是臉皮厚的她都有些受不了。林寄月不是會給臉上貼金的人,但今天種種事迹總讓她浮想聯翩。
莫非别的時間線的自己找了個非常符合的理想型,結果讓現在的她坐享其成了。
林寄月繼續想入非非,晏星酌跟鐘意那種高中生她可不敢玷污,但是晏虞陽要是放在現實世界裡那可是打着燈籠都難找……
這時候腦内跳出一個天使翅膀的小林寄月,戳着她腦門勸阻她:不行林寄月,你不是曾經以身作則地勸過閨蜜戀愛狗都不談嗎,怎可出爾反爾。
惡魔小林寄月立馬蹦出來一腳踹開她:他是紙片人,不是立體男,夢一下怎麼了?!
天使堅強地爬起身,在她耳邊反複念經:你對他隻是吊橋效應,隻是吊橋效應……而且你的主要任務回家不能忘了,男人隻會影響你拔刀的速度啊!
惡魔邪笑:回家目前是一點盼頭都沒有了,還不如先享受享受。
就在她天人交接之際,摩天輪離地面也越來越近。
十分鐘的獨處時間很快到頭了。工作人員守在門外替他們開門。
下了摩天輪,晏虞陽戴上了他的黑帽子,他站在人海中央,向她伸出手。
“來吧公主,十二點到了,把你送到該到的地方。”
林寄月忍不住了:“一個有人性的成年男人是不會說出公主這種詞語的!”
但是她還是把手乖乖遞過去。
軟軟的、小小的。
晏虞陽的嘴角上揚:“那我不亂叫了。今天我很開心……真希望這樣的日子能再長一點,再多一點。”
開放日快結束了,人群自發地向出口湧去。
她停下腳步,認真道:
“那我祝你,每天都像今天一樣開心!明天見!”
橘色的晚霞烘得林寄月的臉頰泛紅,她露出了一個輕快明亮的笑容,微睜的瞳仁因為陽光照射漸漸縮小,逆行在人群之中的她,在此刻變成了另類而耀眼的存在。
他目送她消失在高中部與大學部的連接口,坐回車内,靜靜地看着表内指針的轉動。
“……”
司機扭過頭來問他:“晏總,現在是回您家還是去公司?”
夜幕低垂,無邊無際的黑暗中,突然之間,一道流星劃破天際,随之數十道明亮的豎線一閃而過,引得門口為數不多的幾個遊客也一陣驚呼。
帕斯卡爾遠在郊區,空氣比城區更加好,光污染更是沒有,所以流星雨的軌迹也比其他地區更加清晰。
手表中的指針在抵達下一整鐘時,比以往停得更慢了,聽到一聲“咔哒”時,他才松了口氣。
“再等等。”
他給晏星酌發完消息,等了十分鐘,對方仍顯是未讀的狀态。
晏虞陽不安地皺起了眉頭,打開車門。
*
能夠成功欣賞到盛大的流星雨本身就是一種奇迹,林寄月抓住時間多許了幾個願望,不過不管願望能不能實現,她今天過得都非常開心。
現實世界的她高中隻顧着埋頭學習,既沒有交到知心朋友,也沒有過上充實的校園生活,可以說完全是灰色的、跟青春沾不上邊的高中生活。或許正是因為這樣,她才謎一般地陷進了瑪麗蘇校園文的世界裡。
看到小說中的人物勇敢又熱烈的表達出自己内心的情感,就連讀者的心情也爽快不少,就好像渾渾噩噩的一天中沾上了一層“非日常”的顔料一樣,青春與夢想這類代言詞終于出現了真實的色彩。
于是高中時期灰頭土臉的她萌生出了一個願望:
要是在這樣的高中感受一次青春就好了,哪怕以一個路人甲的身份也好。
不過這個願望很快在看到排名榜上岌岌可危的名次後消失了,她日夜颠倒、拼盡全力地學習,終于讀上了父母老師自己都滿意的學校,找到了一份父母自己都滿意的工作。
至于什麼青春不青春?在麻木的社畜生活裡,她早就連無憂無慮的快樂都忘得一幹二淨了,誰會記得十八歲時候的願望。
“莫非是那個時候的我許的願望實現了?”
林寄月自言自語道。
“什麼願望?”鐘意問她。
“我上初中的時候,想過得更青春一點,更快樂一點,就許願高中生活過得更加愉快。”
“你初中時候跟我在隔壁班,我沒見你過得不開心啊?”
林寄月語塞,半晌,她才道:“那是因為我貪婪,不滿足,我想要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