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手克裡斯蒂娜輕唱她的拿手名曲,泳池周圍的人群随着音樂輕輕擺動身體。
晏虞陽婉拒了幾人的邀約,看見不遠處弟弟晏星酌牽着一位白裙子女生的手。
兩人親密地搖擺、旋轉,有種說不上來的相配。
女生的相貌很陌生,腦海裡确認過不是是曾經接觸過的哪張面容,他抿了一口微微苦澀的液體,目光轉向神色迥異的人群。
人群自發地替兩個人留下空間,每個人都不敢明目張膽地表現出好奇心,眼珠子卻不約而同地黏在兩個人身上。
有兩個行徑與大衆路線相反的人。
一個是轉過身離開的沈江遙,另一個是冷笑一聲,踩着高跟鞋,端起香槟杯就要往他們身上揚的徐枝意。
“唰——”
晏星酌立馬擋在戀人前面,怒目相對。
然而有人比他動作更快,那個綠裙子的女生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擋在兩個人前面。
透明的液體揮灑成一道弧線,落在了她的頭上,液體順着她編成辮子的頭發流淌。
她的突然出現令周遭的人皆是一愣,徐枝意的眉毛豎起來了,晏星酌臉上更是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
所有人都在等待這位不速之客的下一個動作。
手指插在發根,她撩上額前的濕透頭發,不慌不忙地笑了一下,在衆目睽睽之下側神對徐枝意說了幾句。
隔着人群,聽不見她到底說了什麼,隻見徐枝意聽完,打量她一眼,将香槟杯放回在桌子上。
他了解徐枝意,她一般不會做有失體面的事情,但有人踩上她雷區時,一般也不會有人能撼動她的情緒。
她跟晏星酌是兩家人下的政治聯姻,徐枝意看不上情緒占據大腦的驕縱小少爺,但不意味着她會容許晏星酌做出有辱兩家人顔面的事情發生。
而三言兩語能松動她的眉毛,甚至能讓她放下當下專注的事情,對别的事情起了好奇心,那就是綠裙子的本事了。
綠裙子用幹淨的那隻手搭在徐枝意肩上,眉飛色舞地說着什麼,徐枝意聽了幾句,回頭冷冷地側了身後小情侶幾眼,倒是聽話地随她一并走出泳池。
就這樣輕易地走了?
晏虞陽挑眉,對綠裙子産生了一絲好奇心。
徐枝意一走,場内的氣氛明顯緩和了不少,女生完全墜入了愛情的魔力之中,不安地依偎在晏星酌的胸膛中。小情侶你侬我侬一會,又重新開始彙入舞動的人群之中。
洛裴回到吧台,白色襯衫印着一個鮮豔的口紅印,他一屁股坐上椅子,惬意地與晏虞陽碰杯。
“敢在徐家的那個眼皮子底下玩,你弟比我弟有出息多了,懷裡那小姑娘确實長得不錯。”
晏虞陽:“穿綠裙子的是誰?”
洛裴在發消息,不以為意:“不認識,哪個認識徐枝意的人吧。”
她潑錯人後第一反應是皺眉而不是下意識的假笑,說明确實是不放在眼裡的小角色。
晏虞陽盤弄手指的尾戒,過了一會問道:“找到新女友了?”
洛裴知道他看到了自己與美女熱舞的場面,悶笑一聲:“什麼女友啊,玩玩而已,你就别拿這個取笑我了。”
晏虞陽笑了笑。
直到宴會結束,兩個人都沒有回來。
那晚,他久違地做了一場夢。
他夢到了自己手持獵槍,穿梭在風雪皚皚的森林裡,本能地追尋前方的獵物。
雪積壓在松樹的枝杈上,簌簌的雪落在頭上身上,他迎着風雪往前走去,眯着眼睛依稀能看到一道灰色的影子,那是一隻兔子。
雪地很難行走,他的整個腿肚子都埋進厚雪堆中,渾身挂滿了雪,感受不到冰冷,身體倒是越來越重。
兔子的輪廓逐漸清晰,它有着雪白的絨毛,紅寶石的眼睛滴溜溜地盯着他看,哪怕正對着黑漆漆的洞口也不躲不閃,甚至将整個腦袋都伸進槍口裡。
晏虞陽關于生物的同情心一向稀缺,他彎曲膝蓋,瞄準兔子,就在扣動扳機的時刻——
一個金屬質感的東西抵在他後背,早已死去的母親的聲音響起:“不要殺它。”
他的手指一頓。
溫柔的嗓音在重複了幾次不要殺它後,猛然拔高音量,好像什麼在威脅她一般,她發出刺耳又古怪的叫聲,塞壬露出了自己的本性。
“晏虞陽,媽媽告訴過你的,這個世界上沒有容得下你的地方,你的存在就是個禍害,跟你沾邊的東西都會不幸!你最好的歸宿就是死在媽媽的子宮裡,媽媽求你快點快點快點快點去死吧!!”
從感受不到溫度的時刻開始,他就知道這隻是一場夢,母親癫狂的話語讓他産生了一絲動搖,或許現在是現實世界。
他曾在四樓的病房内無數次聽到母親的咒罵,有時罵爸爸,有時候罵外公,但是大部分的矛頭都對準他,因為他身體裡流着罪惡的血。媽媽原本應該會生下一個幸福的小孩,她被整個家族出賣了,她失去了自己的事業、愛情,嫁給了一個陌生男人,他的出生取代了那個幸福的小孩,所以媽媽恨他。
他既是不知情者,但也是小小的共犯,所以他無權回避母親的憤怒。
沉沉的暮色漫在母親漂亮的眸子裡,她無力地倚在床上,近乎哀求着五歲的兒子:“我不想再看到你的臉,你走吧,就當我沒你這個兒子。”
母親看到他不動,氣急之餘向他扔枕頭:“為什麼不走!滾啊!!!滾啊!!”
小小的晏虞陽被砸倒在地上,烏黑的眼睛沉默地盯着她,四目相對下,兒子首先敗下陣,拾起枕頭,放回椅子上。
“我會再來的,媽媽。請注意休息。”
關上門,門後先是一陣寂靜,接着傳來尖叫。
手指扣動扳機,撕心裂肺的尖叫聲銜接上了一聲槍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