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是不是就不會去醫院,也不會出事了?
後視鏡裡,一身染血白衣的長央簡單擦拭了雙手,跨到前排和姜瑜做交換。
“換我來開吧,奶奶說有話要和你說。”
姜瑜愣愣地點點頭,揉揉酸澀的鼻子向後排走去,
月亮奶奶躺在努努車後艙門臨時支起來的支架上,手臂上綁着輸液器,
小半袋血正通過,裝置緩緩流入她的體内,
姜瑜知道,一旦這一袋血輸完,奶奶就會死掉。
姜瑜一直認為沒有人能坦然地面對自己的死亡,就像是之前那位因為怕死而許諾她十倍工資的老闆一樣,
但顯然,眼前的女人是個例外,一雙布滿歲月褶皺的眼角在面對月亮和她時竟意外的柔和。
“月亮去前面呆一會好嗎?我有事要和這個姐姐說。”
月亮雖然不情願,但是因為很聽奶奶話,所以隻是撇撇嘴,小小抗議一下,就把位置讓了出來。
“您好,非常抱歉,這次都是因為我,是我低估了他們……才會這樣。”
月亮奶奶搖搖頭,阻止姜瑜再繼續說下去。
“正如你所見,我其實早一身病了,就算沒有這一次的飛來橫禍,也活不久了,這次不怪你,相反,我還要謝謝你能來救我,讓我死之前還能再見一眼月亮。”
即便月亮奶奶話裡話外并沒有責怪他的意思,但姜瑜還是覺得十分自責。
“聽月亮說,你是因為看到那張舊照片才答應來幫忙的?”
“嗯,老師曾告訴我清道夫的事,她說「雖然協會不在,但七子之間的友誼永存。」”
“為了幾個老家夥當年心血來潮弄得東西,你甘願冒險和安全局對抗,看得出你是個勇敢的孩子,而且……很愛姜漣。”
“也難怪在醫院那天,她會那麼郁悶,一直在念叨和你吵架的事情。”
那天?
姜瑜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
等到看到女人眼底流露出的那一絲絲懷念的時,她才猛然驚覺,那天到底指的是哪天。
“醫院被轟炸前,您和老師在一起?”
“嗯,不隻是轟炸前,那一個下午,我們一直在一起,她跟我說和你吵架,并且還向我讨教應該買點什麼回去給哄你。”
“說到這個,孩子,我才要向你道歉,那天因為如果我叫她來醫院從一份研究樣本,她原本不該死的。”
提及老友,這張布滿皺紋的蒼白面龐上難免露出一些與年齡不太相符的神色,
她渾濁的眼珠望向車頂,像是看着車頂,又像是透過車頂看向别處。
“可我哪裡知道應該買什麼東西給你,我們家月亮那時候才是個小嬰兒。”
“但是誰也沒想到,一切美好就終結在了那場廢墟之中。”
七年前的記憶回憶起來并不容易,更何況是一個将死的老人,
因為失血,她的意識似乎已經不太清晰了,說話也不像剛才那樣的流利,總是要思考好一會兒才能說出完整的一句。
姜瑜:“很抱歉,但我實在好奇,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月亮奶奶:“你是想問……當年遇害者名單明明就有我的名字,但為什麼我會作為幸存者出現在這裡,還隐姓埋名地苟活了這麼久吧?”
姜瑜點點頭,
這個問題從她得知照片來曆的那一刻就想問了,
因為實在太過無禮,所以她忍了很久,
隻不過最後還是問了出來。
“事情很簡單……其實是姜漣救了我。”
“老師?”
“嗯,還記得我剛才說她曾在那天下午向請教我買什麼東西哄你嗎?我……當時向她推薦了一套兒童專用的實驗套裝……”
“現在想想,可能那時候我腦子可能進水了,那個年紀的孩子哪有喜歡待在實驗室的。”
月亮奶奶自我打趣道。
“可……姜漣竟然信了,她立刻從星網上下單訂了一個,可醫院當時太忙,取消了收貨暫存渠道,所以她就填了就在醫院隔壁,我家的地址。”
“那天,我記得很清楚,她替我頂班,我替她收貨……隻是誰能想到,僅僅是四五分鐘的時間,等我再回去的時候,一切就都變了……”
意外就這樣毫無預兆地發生在眼前,
那場災難造成的餘波也讓她失去了健康的身體,等到被震暈的她在幾天後醒來時候,才發現自己早已失去變成了一個“死人”,
安全局不肯承認他們統計失誤,于是,她隻好改名換姓,
失去了賴以生存的身份,穩定工作,以及,健康的身體,帶着月亮在紅鴿區,艱難存活。
姜瑜:“可……事情真的會這樣巧合嗎?包括你和老師,你們七個人這麼巧會在同一天都在那間醫院?”
姜瑜也知道她的懷疑并沒有支持,
但她始終想不通的一點是,
清道夫七子明明來自七個完全不相同的行業,其中幾個甚至和醫院一點兒關系都沒有,
為什麼那天這麼巧偏偏都出現在了醫院裡?
月亮奶奶輕拍着姜瑜的手,試圖通過這樣的方式來減輕她的顧慮。
“好孩子,你想的太多了,那天真的就隻是個巧合而已,甚至,我是事故發生之後,才知道其餘五人也在的。”
因為失血過多,她的手冰冷的像個冰塊,輕輕拂過姜瑜手背時,讓失神的她冷不丁地清醒過來。
“好孩子,好好生活,别辜負姜漣的期待。”
姜瑜聽到她這樣說,
對于這個懷疑,長央也勸過她很久,就是個不湊巧的意外罷了,畢竟當時解離體的暴亂并非是假的,
這件事充其量隻能說首都決策做的太過草率,卻不能說他們錯了。
姜瑜心裡清楚,但出于自責,她不願相信,可現在,當時的情況得到了證實,就忽然沒有了借口。
月亮奶奶走的很安詳,
直至離開的那一刻,她都緊緊地牽着月亮的手,至死都在愧疚沒能給月亮一個好的成長環境,
最後的最後,姜瑜知道了她在改名換姓前的名字——
蔺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