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氣太好了,陳慕想,他身上的傷三兩天就能消,嘴角的血迹擦一擦就能好,何至于這樣大動幹戈?
陳慕又看向秦馴,那家夥臉上有一道紫紅色的疤痕,大概是混亂中誰的指甲劃了他臉。
那麼好看的一張臉,隐約記起哪次秦馴臭屁,說自己這麼帥,總有一堆女生給他桌子裡塞情書。
在陳愛清冷聲質問自己的孩子為什麼會受欺淩時,陳慕腦子裡已經飄到秦馴那樣寶貴手腳的懶人,怎麼會來幫自己?
明明他們的關系早就生疏了。
這像一道難解的數學大題,陳慕開始走神,而校方三言兩語一甩鍋,将話題帶到陳慕是不是平時說話不注意,或者跟同學鬧小矛盾沒處理好産生了誤會。
陳慕不語,沒辦法,他已經走神了,陳愛清卻也隐忍着不語,這時候秦馴開口,不屑地說道,讓受害者去反思自己有沒有做錯是不是有點離譜?
秦同學,我們不是這個意思,學校隻是想了解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畢竟大家都是同學,誤會不解開的話以後怎麼做同學呢?
誤會?以後?間斷的詞語突然跳進陳慕的世界,他想開口解釋點什麼,但陳愛清站在他面前。
陳愛清,他的母親,此刻正用一種殘忍的眼神掃視他。
她不要陳慕開口,她不要陳慕再次說出那些讓她無法接受的話。
打人者受到懲處不就行了嗎,陳慕聽見陳愛清問。
就像隻要身體上的傷口愈合一樣,陳慕攥緊手心,借痛感壓下自己的沒有誤會,沒有矛盾,僅僅是因為他們揮拳我反抗了而已。
得益于魏家的權勢,鬥毆事件最終以幾個為首鬧事的退學翻篇。
轉學生收到道歉和優待,秦馴對他态度有所緩和,魏明傑把他視若兄弟,天天陳學霸陳學霸地喊,世界,好像暫時明媚如初了。
陳慕漫無目的地回想,桌子對面的人卻問他。
“那我喊你老同學,總可以了吧。”
現今倒數第三的魏明傑接了家族企業,面子裡子都變得難以再認。
“我有名字。”27歲的陳慕比高中時直白,他不寒暄未見的幾年彼此如何,他把人約出來,純粹是臨時起意。
“好吧陳慕。”魏明傑西裝襯得氣質昂貴,他自以為是地擺弄刀叉,又遊刃有餘地再開口,“聽說你想換工作?要不來我……”
“不用了。”
一開口說話人還是那樣炫耀大方,陳慕不客氣地打斷,然後客氣地說,“你的好意我心領了,約你是有其他事。”
“找秦馴?”
“嗯。找他。”
魏明傑眯眼,“又找他,你每次找我都是為了找他,這兩年不來,我還當你死心了呢。”
“他又沒死。”
怪無頭緒的回答。
魏明傑擰緊眉頭,“别老說死不死的,你要看開些,人總是要往高處走的。”
不對勁,以前陳慕找魏明傑隻會得到不知道,今天多得一句好言相勸,他問道,“你跟他不是鐵哥們?怎麼今天勸我看開些?”
對面的人正好将刀尖插進切好的牛排,一瞬間的猶豫,讓他慌亂外露。
“他又沒把我當兄弟。”魏明傑說,嘴裡又拐去說其他,“你知道他身份不光彩,秦家掌權的又是秦中梁,當年哪會讓他留在國内?”
“那他現在在國外哪裡?”
“這我哪知道,反正他是不會回來了。”
“為什麼?”
“陳慕,”那一小塊牛排仍然在桌上,刀叉也是,魏明傑正正身子,說道,“不回來了就是不回來,你老是找我問他,很掃興的。”
“抱歉。”
“啧,聽你說抱歉也很掃興。”
這頓飯吃得沒滋沒味,魏明傑為挽回冷掉的氛圍,提議道,“去打球嗎,下個月我在領東有個場子。”
“抱歉。”陳慕冷言冷語,把一句他以往不可能說的話送出水面,“下個月我可能不在國内了。”
“工作?”
“不是。”
“…找秦馴?”
“嗯。”
真是搞不懂了,魏明傑的好心情被陳慕的幾句話磨盡,那塊牛小排也涼得徹底。
“你現在去找他…”魏明傑欲言又止。
“怎麼了?”陳慕問他。
“沒怎麼。”說話打結的人調整姿态,他苦笑,“想起我們高中那會兒,你一直對我們冷冰冰,沒想到一晃這麼多年,反倒是你最有情有義。”
“可是陳慕,大海撈針的事情,你做得津津有味,難道你沒有想過,人家根本就不想見你嗎,不然為什麼躲着…”
“誰說我對他有情有義。”陳慕靜靜回道,接着,他把自己這些天裡的,由一通電話引起的不對勁徹底剖白。
“我找他,是去罵他的。”
“另外,我不是大海撈針,這些年我跟秦馴一直有聯系,隻不過他把我當作免費好用的備胎,拖着不想見我…呵,哪有這麼好的事情,所以我要去找他,罵他一頓,然後再斷絕所有聯系。”
聽着陳慕剖白的魏明傑訝異了好幾秒,他有點感慨,感慨那所謂平民貴族的可笑戲劇,明明距離他很遙遠了,卻仍讓他這個後來者念念不忘,心緊縮成皺巴的紙團。
“真的假的啊你…”
他問,陳慕答,“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