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她們在晨霧中迷失了方向。
更準确地說,是闖入了一片不該存在的迷陣。
霧氣像活物般纏繞着嶙峋怪石,枯木扭曲成詭異的弧度。
小西指尖撫過石壁,青苔的濕冷順着指腹爬上脊背,滑膩膩的讓人頓感不适。
"公子,這地方……"良辰聲音裡帶着細微的顫音,"石頭好像在動……"
小西沒有答話。
這幾年,她把希國帶來的書都看了一遍。《奇門遁甲》翻得起了毛邊。眼前這陣法形似諸葛八陣圖,卻布得潦草——生門錯位三寸,死門多設了一道,像是醉酒後随手擺的赝品。
"若是正統擺法……"她喃喃自語,突然噤聲。石縫間閃過一抹銀光,是淬了毒的暗弩機關。
冷汗順着背脊滑下。
她終于明白為何這迷陣透着古怪——有人故意把殺陣僞裝成迷陣,專等獵物自投羅網。
循着《遁甲演義》的記載,她摸到了生門。可剛踏出半步,腳下突然一空——
萬丈深淵毫無征兆地橫亘眼前。
"退回去!"她一把拽住良辰的手腕,臉色瞬間蒼白。
就在此時,一隻慘白的手突然從崖邊探出——
小西渾身一僵,心髒幾乎要跳出胸膛。這是什麼?不會是鬼吧?
她強忍恐懼,低頭看去——
崖下半丈處,一塊窄石突兀地伸出,一個白毛半跪其上。
他穿着一襲玄色長袍,衣擺被山風吹得獵獵作響,雪白的長發垂落,幾乎與霧氣融為一體。
"老、老先生?"小西聲音發顫,下意識伸手去拉那隻手。
那人緩緩擡頭,露出一張年輕俊朗的臉——膚色蒼白如紙,唇色極淡,唯獨那雙眼睛,猩紅如血,在霧氣中閃爍着妖異的光。
小西呼吸一滞,這眼睛,看着不像是人的眼睛。
她幹笑兩聲,勉強擠出一句話:"對不住,看岔了……"
"你懂陣法?"白毛開口,嗓音有些許沙啞,帶着幾分審視的意味。
"略懂皮毛。"小西謹慎地回答。
白毛嗤笑一聲:"怪不得能破我改良的八陣圖。"他頓了頓,語氣陡然轉冷,"若你真從生門折返,此刻已在陣中瘋魔至死了。"
小西後背倏地沁出一層冷汗。書中确有此法,但注明了"逆改生死,有違天道"。
"公子,現下如何是好?"良辰急得攥緊衣袖。
"咳咳咳——"白毛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暗紅。他掐指算了算,望向漸暗的天色:"明日辰時雨至,迷障自解。"
他看向小西,猩紅的眸子深不見底:"我遭人暗算,中了十香軟骨散封了經脈,勞煩二位送我下崖。他日定報答二位救命之恩。"
小西眉頭緊鎖,心中權衡利弊。
這人來曆不明,貿然相助,恐惹禍上身。但若不救,她們自己也難以脫困……
見她猶豫,白毛眸光微閃,突然從袖中取出一捆繩鈎,動作利落地卡進石縫:"順着滑下去便是。"
小西探頭望了望——崖下雲遮霧繞,深不見底。她咽了咽口水,兩腿微微發軟。
"公子,我來。"良辰突然開口,聲音堅定。
不等小西回應,她已利落地背起白毛,抓住繩索,緩緩滑了下去。
小西咬了咬牙,隻得跟上。
她死死攥着麻繩,粗糙的纖維磨得掌心火辣辣的疼,很快便滲出血絲。山風呼嘯,吹得她搖搖欲墜,仿佛随時會跌落深淵。
不知過了多久,下方傳來良辰的喊聲:"公子,跳下來!"
小西低頭一看,離地不到一米。她長舒一口氣,松開手——
"砰!"
她重重摔進厚厚的落葉堆裡,渾身骨頭幾乎散架。良辰連忙上前攙扶,眼中滿是擔憂:"公子,沒事吧?"
小西擺擺手,站起身,環顧四周——
溪水淙淙,清澈見底,魚群嬉戲其間,岸邊青苔濕潤,幾株野蘭斜斜探出,幽香若有似無。遠處山崖垂下一簾藤蔓,在風中輕輕顫動。
雖是冬日,但谷底卻像是暖春。
"你的手受傷了。"白毛淡淡道,目光落在她血迹斑斑的掌心
。
小西瞪了他一眼,懶得搭腔。心道:要不是你這累贅,我何至于狼狽至此?
良辰匆匆采來草藥,又逮了隻肥碩的野雞。山洞裡,火焰舔着陶罐,雞湯的香氣漸漸彌漫開來。
白毛捧着雞腿,慢條斯理地啃着,姿态優雅,哪像中了軟骨散的模樣?
小西狐疑地盯着他,忍不住問道:"你的頭發為什麼是白的?"
"生來如此。"他頭也不擡,聲音淡漠。
小西根本不信,自語道:“在這裡也有生來就是白頭發的人種麼。”
良辰掩口輕笑:"公子忘了?希國西域商隊裡,常有金發碧眼的胡商呢。"
小西恍然。
絲綢之路往來頻繁,異域人并不稀奇。可眼前這位……白毛似雪,紅瞳如血,倒像是得了什麼怪病。
被盯得發毛,白毛輕咳一聲,轉移話題:"二位既是希國人,為何流落至此?"
"遊山玩水罷了。"小西搶在良辰前開口,語氣敷衍。
她餘光掃過洞外漸暗的天色,心中暗暗盤算着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