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哈哈大笑,伸手扶她起來:"好!從今日起,你便是我關門弟子。"
自此,小西便在這雲海之巅住了下來。
白日裡,老者教她辨識藥草,傳授醫術。
他帶她攀崖采藥,教她如何從萬千草木中分辨出最珍貴的靈藥,如何以藥性相生相克之理調配藥方。
小西學得極快,不過半月,便已能獨自煉制簡單的丹藥。
"師父,這株紫靈芝為什麼要配雪蓮?"小西蹲在崖邊,小心翼翼地挖出一株泛着淡淡紫光的靈芝。
老者捋須笑道:"紫靈芝性烈,雪蓮性寒,二者相合,可中和藥性,煉成'紫雪丹',能解百毒。"
小西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将靈芝收入竹簍。
夜裡,老者卻總在她入夢時傳授心法。
最奇的是,每當她随師父乘青鳥遨遊雲端,那些晦澀難懂的口訣便如清泉般自然流淌進她的腦海,醒來時竟一字不差地記得。
"師父,為什麼要在夢裡修行?"某日清晨,小西忍不住問道。
老者微微一笑:"世間修行,本就有形與無形之分。白日習武,夜間修心,方能内外兼修。"
小西似懂非懂,但仍認真記下。
夕陽西沉,霞光染透雲海,将整座孤峰鍍上一層金紅。林小西盤坐在崖邊青石上,指尖捏着一根銀針,在餘晖下泛着冷冽的寒光。
"師父,這針……真的能當暗器用?"她狐疑地翻轉手腕,針尖在空氣中劃出一道細不可察的銀線。
白衣老者負手而立,銀須随風輕拂,眼中含笑:"針雖細,卻能破萬鈞之勢。你且看——"
話音未落,他袖袍一振,三枚銀針倏然射出!
"嗖!嗖!嗖!"
針影如電,瞬息穿透三片飄落的松針,釘入十丈外的古松樹幹,針尾顫動,發出細微的嗡鳴。
小西瞪大眼睛,倒吸一口涼氣:"這……這比弓箭還快!"
老者捋須笑道:"此針名為'醉仙',取'仙人飲醉,步履飄搖'之意。針出如風,敵未覺,已中招。"
小西躍躍欲試,學着師父的樣子甩出一針——
"啪!"銀針軟綿綿地掉在腳邊。
"……"
老者哈哈大笑:"針非蠻力可馭,需以巧勁。"他拾起銀針,指尖一彈,"看好了——腕松如柳,指緊如鐵,氣貫針尖!"
銀針破空而出,"奪"地釘入樹皮!
小西不服輸,咬牙又試。一次、兩次、三次……針影紛飛,卻總差之毫厘。汗水順着她的額角滑落,浸濕了衣襟。
暮色漸深,山風轉涼。遠處雲海翻湧,如浪濤拍岸,白耳猕猴早已歸巢,隻剩幾隻夜枭在古松上咕咕低鳴。
"歇會兒吧。"老者遞來一竹筒山泉。
小西搖頭,抹了把汗:"再試一次!"
她閉目凝神,回憶師父的動作——松腕、緊指、凝氣……倏然睜眼,銀針脫手!"嗖——铮!"
針尖深深楔入樹幹,針尾金蠶絲在月光下瑩瑩發亮。
"訂上啦!"小西雀躍跳起,卻因力竭踉跄了一下。
老者扶住她,眼中欣慰與狡黠交織:"不錯。但力度不夠,還需多加練習。"說着又從懷中取出一隻碧玉小瓶,"此乃'夢蝶散',将之淬在針上,中者如墜幻境,任你擺布。"
小西接過藥瓶,眼睛忽地一亮,俏皮地眨了眨:"師父,這銀針如此精巧,想必年輕時訂過不少人吧?"
老者銀須微顫,故作嚴肅地捋了捋胡子:"醫者仁心,此針自然隻救人不傷人……"頓了頓,又小聲嘀咕,"除非對方不講道理。"
小西抿嘴輕笑,眉眼彎成了月牙,笑聲如清泉叮咚,在雲海間蕩開。
孤山之巅,日輪碾過天穹,不知幾度将白晝焚作灰燼,又幾度從暮色深淵中重生。
小西捏着那枚終于釘入石壁的銀針,指尖因反複練習而微微發顫,卻掩不住滿心的歡喜。
她小心翼翼地将針尾的金蠶絲收回,針尖在月光下泛着幽藍的光——那是"夢蝶散"淬煉後的痕迹。
"師父!我練成了!"她轉身朝木屋跑去,衣袂掠過夜露未幹的草叢,驚起幾隻螢火蟲,點點綠光在她身後浮動如星。
木屋的門虛掩着,往常這個時候,師父總會在燈下煮一壺松針茶等她。
可此刻,屋内隻有一盞将熄未熄的油燈,火苗在穿堂風中掙紮跳動,将空蕩蕩的桌椅拉出長長的影子。
"師父?"
桌上的白玉茶盞下壓着一張泛黃的羊皮卷。她指尖發涼,慢慢展開——
"小西:
醉仙針既成,今日允你出師下山。
櫃中有《九轉靈樞經》與淬藥方,山後寒潭可助你易容術大成。
記住:懸壺濟世,銀針救人亦可殺人,慎之慎之。
——師字"
羊皮卷邊緣畫着蜿蜒的山路,墨迹滲入皮質,像是被水漬暈染過。小西猛地攥緊地圖,紙頁發出脆響。
窗外忽然傳來撲簌簌的振翅聲,一隻青鳥掠過月輪,轉瞬消失在雲海裡。
她沖出門去,崖邊古松上挂着一隻竹籃,籃中堆滿朱紅色的山果,個個飽滿如初——分明是今晨新摘的。
"師父……"她抓起一顆果子狠狠咬下,酸甜的汁水溢滿口腔,卻嘗出一絲苦澀,"以後又是我一個人了……"
潭水在月光下像一塊墨玉。小西跪坐在岸邊,水中倒影晃動,逐漸清晰,露出一張陌生的清麗容顔——這是小西給自己易容之後的臉,與原本的自己略有些相似,但跟希玄玥的絕世容顔比起來,卻太過普通。
第二日,小西換了身男子裝扮,循着地圖越過三道山澗。
踏出結界那刻,天地驟然颠倒。
"砰!"
她重重摔在一處殘破的屋瓦上。舉目四望,昏黃天幕下餓殍遍野,連陽光都似被塵土濾去了生機。遠處傳來馬蹄聲與哭喊,風中夾雜着血腥味。
"這又是什麼地方啊……"她揉着肩膀苦笑,忽然摸到懷中硬物——那卷羊皮地圖竟化作了一塊溫潤玉佩,正面刻着"懸壺"二字,背面是道蜿蜒的山水紋。
小西指尖輕輕撫過玉佩冰涼的紋路,這紋路與羊皮地圖上山川的走勢一模一樣。
她心頭猛然一顫,過往的片段如走馬燈般閃過:青鳥振翅時掠過的金色雲霞,夢中修行時周身浮動的青色光點,還有師父那永遠纖塵不染的白衣……
這些細碎的線索,此刻都化作驚雷在她腦海中炸響——原來師父,從來就不是凡塵中人。
小西不知自己何德何能,竟得仙師垂青。也不知命運将她帶來這方天地,究竟要經曆怎樣的因果。
她仰頭望天,雲卷雲舒間,心中漸漸笃定——無論如何,這條路,她定要堅定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