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夏遲莫名其妙被叫到了導播室,杜斌全給他指了一把椅子。
“坐。”
“哦。”
戰戰兢兢。
杜斌全是出了名的PUA式導演,他的導播室在圈内有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名字——精神屠宰場,但凡進去過的演員,沒幾個能抻直了出來,輕則精神恍惚,重則心智崩潰,晚上做夢都得扇自己巴掌。
鑒于種種前車之鑒,夏遲心下驚恐,手放在腿上規規矩矩坐着,把存在感壓縮到最低。
但腦子卻在咆哮。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杜賓這是日子過得不順,要拿我撒氣啊。】
【就不該來這麼早,觸他的黴頭。】
他深吸一口氣。
【算了,大不了被罵一通,反正那些黑|道傳言都假的,他隻要不惦記我的人,被罵又不會少塊肉。】
【狂風暴雨都朝我來吧!我自橫刀向天笑,笑完再去跑龍套。留取丹心照汗青,屍體演到腿抽筋。黃沙百戰穿金甲,角色全是路人甲。梅花香自苦寒來,導演喊咔再!重!來!】
夏遲繃着臉,像個面臨嚴刑拷打渾不畏死,一心把牢底坐穿的革命烈士。
對面杜斌全:“……”
“咳咳。”
杜斌全試圖挽回一下形象,奈何平日太周扒皮,一時半會兒拉不下臉來,猶猶豫豫,從旁邊助理箱撈出一罐可樂,遞給夏遲。
“喏。”
他惜字如金,生怕被人看出自己的讨好。
說完,還揚了一下下巴颏。
夏遲盯着可樂:“???”
再看到導演王八羔子樣式兒的臉色。
【斷頭飯?】
【鴻門宴?】
杜斌全抓狂,一瓶可樂就鴻門宴啊,你家鴻門巴掌大啊?你家斷頭飯就一瓶可樂啊?
瞧不起誰呢?
杜斌全又把瓜子薯片話梅糖全都堆到夏遲面前。
“這幾天拍戲辛苦,犒勞你的,别客氣,慢慢吃。”
“啊?”
夏遲下巴都要磕地上了。
【這麼個吝啬鬼……怎麼轉性了?他不會是發現自己冤枉了我,過來給我道歉了吧?】
我不是!我沒有!我才不會呢!!
杜斌全背過臉去,佯裝找東西,人一旦尴尬起來,就會格外忙碌。
“劇本呢?我劇本呢?”
劇本就在他手裡。
夏遲把他怪異的行為看在眼裡,總算意識到危機解除——杜斌全身上下張牙舞爪的戾氣,好像少了一丢丢,晦氣也少了一丢丢……
整個人透露出一種詭異的智障感。
【杜賓這是……好奇怪啊,不會被媳婦兒折磨出病來了吧。】
夏遲打開一包薯條,嚼得咔咔響。
精神上一放松,又開始胡思亂想。
【唉,小杜賓其實也挺可憐的,除了臉醜嘴毒脾氣炸,爹頭爹腦沒人性,霸道油膩小心眼以外,還是有可取之處的。】
【專業能力強,藝術修養足,對表演細節的苛刻要求堪稱變态,被他調教過的演員十個有九個都脫胎換骨。】
【唉!罵就罵吧,哪怕這部劇撲了,揣着這身本事,以後也餓不死。】
【就是這老混蛋的嘴啊……】他揉了一下太陽穴,【真該上個保險,哪天被人套麻袋打了,好歹能陪筆醫藥費。】
杜斌全全程聽他的心聲,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綠。
我是該高興呢,還是該不高興呢?
“咳咳,”他又清了清嗓子:“夏遲啊,今天的戲準備得怎麼樣啊?台詞背熟了嗎?”
夏遲遲疑了足足一秒,立刻回應。
“都準備好了。”
【背景闆有個鬼的台詞唷!】
杜斌全:“……”
内心和表情反差這麼大嗎?
“咳……”
杜斌全昧着良心找話:“這場戲雖然台詞不多,但多少還是有發揮的餘地……”
意思是可以多給幾個鏡頭。
小演員最樂意的就是加戲了,看我輕松拿捏。
“啊??”
夏遲的反應卻是困惑.
【導演要不要聽聽你自己在說些什麼??】
【這場戲演的是,隐藏boss被猜出身份掉了馬甲,與女主惡鬥,女主不幸受傷,生死關頭,男主從天而降英雄救美,而後小兩口拿boss當死人,卿卿我我互訴衷腸,足足拉扯了小半集。】
【而在這之前,我這個NPC天機道人已經被boss一巴掌拍在地上,成了現場唯一真正的死人,兼秀恩愛背景闆。】
【我演個屍體躺平不就完事兒了,還能怎麼發揮?你要我怎麼發揮?我能躺出層次還是能躺出深度啊?導演你不會是讓我重新詐屍來磕他倆的cp吧!】
【果然智障。】
杜斌全被噴了一臉,有些眩暈。
這幾天的确忙昏了頭,都忘了夏遲該殺青了,龍套演員太不重要,連一束花一個紅包都沒人準備。
杜斌全不得不拿起劇本重新審視。
今天主要是男女主的戲份,夏遲演的這條屍體在地上一躺躺一天,頂多也就長鏡頭能掃到一眼,若他今天沒到場,找個替身都能混過去。
小子态度還是蠻端正的,這麼少的戲份親力親為,還來得這麼早。